唐外婆心疼女兒為難，“哪有大過年搬家的，廠裡安排住處也需要時間，急什麼。”

唐淑美看大姑偷偷松口氣，笑得溫柔。

“我不是怕大姑又好心發作，再把到手的房子讓給别家人。”

“……”

“那兩戶一家十幾口人，比我更需要房子。”唐珍麗辯駁，“我真住進去，不定多少人背地裡說你爸徇私。”

唐淑美被噎住，一會兒臉就憋通紅。

方靜苗聽不下去，捏緊湯勺沖門外挖苦。

“也沒見人家記你的好，有時間關心别人，不如心疼心疼你自己閨女，昨兒大雜院那邊可都傳遍了，說明月傻子一樣嫁個掏糞工，結婚沒幾天就被打瘋了，到處拿刀砍人！”

“什麼！”唐珍麗滿臉的難以置信地沖到廚房門口，“你聽誰說的？怎麼昨天不告訴我！”

“還用誰說？随便去大雜院那邊逛逛，就一堆人議論。”

唐外婆更惦記明月，“她真被打了？”

“我去看看。”唐珍麗匆匆出門。

“唉，當時就不該由着明月性子來，她小孩懂啥呀，見到個長得好看的喜歡上，就以為能過一輩子。”

唐外婆說着說着，把話題轉移到宋泠身上，語氣是少有的嚴肅。

“你可不能學她，以後找對象還是要家裡介紹的靠譜。”

“像我這樣的，對吧。”

大表姐夫理了理自己的衣領，筆直地站到唐外婆面前，轉移她注意力。

還不忘沖唐淑美擠眼表功，最後被獎勵腰間軟肉三百六十度高難度旋轉，痛到咬牙還要努力堅強！

宋泠憋着笑，臉頰都忍酸了才從外婆搖頭，“我還早呢。”

“哪裡還早。”唐外婆不認同，“街道辦前兩天還問我你幾月畢業。”

唐淑美避開兒子的小油手，疑惑道，“街道辦問這幹嘛？”

“查下鄉，你紅姨心軟，别人一求就松口，結果臨到安排下鄉地時，一個個不是已經結婚，就是辦理了殘疾證，咱們街道連續兩年下鄉人數倒數，被區裡點名批評，先進，标兵什麼都評不上，你紅姨生氣，今年發狠，提前半年就開始盯着。”

宋泠疑惑，“我戶籍不是跟着宋家的？”

“傻孩子，你在咱們廠子弟學校上學，戶籍挂學校的。”

宋泠不理解。

方靜苗幫着出主意，“我提前幫忙問問，看哪裡招工，有工作就不用下鄉。”

“可小泠的身體……”

勞累的不行，加班的不行，費腦子的也不行。

輕松些的工作裡，老師是臭老九，排除，電影放映員要扛機器，排除，售貨員要應付人，排除，還有……

大表姐夫說：“考機關單位的檔案管理員？或者圖書管理員，還有一些文化館、博物館的小幹事，這些都提前問問。”

輕松的工作最受領導家屬喜歡，有工資拿，還不耽誤照顧家裡，基本是一個蘿蔔一個坑。

唐外婆想想可以，抓着宋泠的手安慰，“等你外公回來我和他說，讓他幫你找人。”

宋泠想想，趁機把大學推薦名額見光。

借着盧家的勢，“盧六叔在教育局工作，說我可以靠着他們家送的錦旗立典型，拿下一個工農兵大學生的推薦名額。”

“我突然想起來，二十九那天學校老師是不是來家裡找過泠兒？”

方靜苗怕自己記錯，環顧客廳沒見到小女兒。

“淑佳當天也在，我喊她下來問問。”

這一喊喊下來倆，在唐淑佳點頭，确定有學校來找後，頂着雞窩頭的唐建斌比誰都興奮。

“表姐，那你以後豈不就是大學生了！大哥折騰半年都沒拿到名額，你好厲害啊！”

唐建斌閃爍着星星眼，眸底的崇拜都快要溢出來。

宋泠被誇張包圍，渾身不自在，順勢提起唐建博轉移關注。

“表哥人呢？”

她又想起明月的提醒，原文裡的下場。

唐建斌說：“我沒見他，昨天太晚住學校宿舍了吧。”

“去學校看看不就知道。”大表姐夫建議，“順便問問老師，趁早把名額給落實，對了，學校有提推薦的哪所大學嗎？”

六六年後九成大學都被迫停課，能選擇的餘地很少。

“有些學校的實踐課任務很重，表妹得注意。”

宋泠還真不清楚。

“去問問，去問問。”唐建斌跟着湊熱鬧，拉起宋泠的手才看到她穿的新衣服，“表姐，你這件和淑佳姐一樣，穿了比她好看！”

宋泠擡眸，看到唐淑佳舉起手，一巴掌呼在唐建斌後腦勺上。

“說誰呢！”

“誰打我誰醜八怪。”

“再說一遍！”

“表姐，我們快跑！”

宋泠被拉着跑出門，兩百米後就跑不動，大喘籲籲地撐着膝蓋，空氣中的寒意同呼吸交織，一冷一熱刺激得她連打幾個噴嚏。

“表姐！”唐建斌吓一跳。

“我沒事，就是一會兒得走慢點。”

“還好還好。”唐建斌主動伸出胳膊，“你扶着我，我給你當拐棍。”

宋泠哭笑不得，“我還沒七老八十呢！”說完還是挽住他胳膊。

免費的勞動力，不用白不用。

唐淑佳沒追出來，沒了緊迫感，兩人慢慢悠悠地朝學校走去，意外在昨天遇見外公的那個胡同口撞見二舅。

他頂着一額頭汗，活像在倉庫剛扛完六十袋大包。

“二舅。”

“大伯！”

唐志平站直，笑着問，“出去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