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他對嚴徹工作繁忙程度的認知又躍上一個新的台階。
還有他對生活的随意程度。
在這之前,盡管知道嚴徹住這,但這處處透着冷清、同毛胚房差不了多少的裝修,讓夏洵潛意識裡覺得,這隻是嚴徹的暫居之地。
畢竟以嚴徹的身份地位,生活就算再随意,也不至于如此随便。
可現在,見識到他的“卧室”,夏洵不得不承認,這棟房子或許就是嚴徹的久居之所。
一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拉回了夏洵的注意力。
隻見嚴徹從辦公桌抽屜裡拿出堆東西,遞給他:“車子都放在地下車庫,你想開哪輛,自己挑。”
夏洵垂眼看着那幾乎滿滿一手的銘牌各異、邊緣泛着銀光的車鑰匙,短暫的訝異過後,他沒接:“不用,我坐地鐵。”
“地鐵麻煩。”
“習慣就好。”
嚴徹沒多話,直接把車鑰匙塞進他手裡。
“……”
夏洵低頭盯着被塞過來的滿手車鑰匙,一時無話。
最後,他将它們反扣在辦公桌上。
“謝謝,真不用。”
“為什麼?”
“不習慣。”
車鑰匙上閃亮的标志無一不彰顯着它們的昂貴,沒有哪一輛車是自己如今的存款買得起的。
盡管嚴徹隻是給他開,但車庫裡那麼多輛車,随便開一輛,這和送他也沒多少區别。
多年來習慣了一切靠自己,突如其來接受遠超自己能力範圍的東西,夏洵做不到。
而且......興許是從小到大接觸的善意太少了,當一個昂貴的東西突然免費擺在夏洵面前時,他不但不會高興接受,反而會下意識抗拒。
因為覺得不真實。
隻是,在嚴徹聽來,夏洵這話說得非常模糊。
是不習慣開車,還是不習慣其他什麼?
“為什麼不習慣?”嚴徹又問。
嚴徹在工作上雖強勢霸道,但也是個懂分寸的人。但是現在,他并沒有止步于兩個不太相熟的人之間應保持的交談界限,選擇進一步追問。
而夏洵垂下眼,卻沒再作答了。
或許是因為這個小小的“逼問”,嚴徹似乎下意識往前走了一小步。
他和夏洵離得更近了。
他今天稍稍越了界,等着面前人的答複。
他就站在夏洵面前,看着對方。
嚴徹之前就發現了,夏洵很喜歡垂眼。但兩人交談這麼多次,這還是他第一次近距離正面觀察垂着眼的夏洵。
有點奇異。
平日和夏洵對視,那雙冷淡的眸子總透着疏離,似乎在無聲對人說:保持距離,别靠近我。
可現在他一垂下眼,疏離便被盡數斂去,整張臉上隻餘五官的驚豔。
如果再忽略他臉上的冷淡表情,就會給人一種淡淡的乖巧錯覺。
這模樣,倒和小時候有些相似了。
嚴徹目不轉睛地觀察着對方,一邊觀察,一邊等待。
等了幾秒,不見夏洵說話。
看樣子,夏洵很不想答。
嚴徹收回目光,正要跳過這個話題,忽然,視線無意中掃過某個黑點。
即将收回的視線不由自主頓住,又重新往那黑點放去。
那是一顆痣。
黑色,很小,落在鎖骨尖。
就像握着水性筆時,不小心在白紙上點了一下。
異常突兀,異常顯眼。
嚴徹不自覺地盯着它看了會。
也是在這時,他才發現,夏洵穿着的是睡衣。
平常夏洵愛穿t恤,鎖骨上的這顆痣被包覆在衣服裡,很難看到。現在換成睡衣,領口寬松了些,一截鎖骨就此露了出來。
皮膚也很白。
“你......”嚴徹伸出手指指着那顆痣,可一個字剛出口,他就難得地頓住了。
他恍然意識到,自己鬼使神差無緣無故指着這顆痣,是想說什麼?
提醒他,你這裡有顆痣?
還是說,你皮膚怎麼這麼白?
似乎不管說什麼,都不太合适。
一擡眼,他對上了夏洵冷淡平靜、等待他接下來話的視線。
“沒事。”嚴徹斷了話頭,放下手指,說:“時候不早了,去睡吧。”
“嗯。”夏洵應了聲。
可他沒有立馬離開。
他在原地站了會,最後還是說:“不習慣用你的車。”
這是對嚴徹問題的答複。他給的非常簡短。
說完,他才端着水杯,繞過嚴徹往外走。
走到門口,又突然想起什麼,停住腳步,回頭說:“今天,謝謝你。”
嚴徹看他,對上那雙疏離又漂亮的眸子。
然後聽見門口的人又接着說:“還有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