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門鈴在狂響。
太吵了。
嚴徹束緊領帶,冷着臉邁下樓,一把拉開門。
迎面一個陌生男子站在門外。
學生打扮,球衣額帶,手臂下夾着個籃球,露在背心外的兩隻手臂肱二頭肌凸起,顯得強壯有力。
挺着胸膛橫着臉。
看這氣勢,像是來找碴。
嚴徹下意識皺起了眉。
樓上。
夏洵迷迷糊糊剛醒,鬧個不停的門鈴聲就傳到了他耳裡。
他醒神,穿上拖鞋就往樓下走。
淩晨下樓接水,路過書房門口時,他看到門底縫隙洩出的一絲光線。嚴徹昨晚應該又忙到很晚,現在還很早。
然而,當他走到樓梯口時,發現嚴徹已經站在了門前,西裝革履,領帶收束齊整,一副随時能出發上班的模樣。
夏洵停下腳步。
既然門已打開,他剛住進來,來人肯定不是找他。
沒他什麼事了。
夏洵于是又擡腳,準備回房。
回身前,他往嚴徹那瞥去一眼。這一眼,讓他轉身的動作頓住了。
嚴徹似乎不太高興,臉色看着比平常更冷。這些天相處下來,他還是第一次在嚴徹臉上看到這樣的神色。
發生什麼了?
夏洵落下腳,站在原地看着門口。
嚴徹此時正側對着他,周身峻冷,望着門外一言不發,像在跟什麼人對峙。
門外的人似乎也在對望,沒有出聲說一句話。
氣氛無端有些劍拔弩張。
良久,他聽見嚴徹對外頭的人說:“你誰。”
依然冷着調,聽起來似乎和平時沒多大區别,但夏洵明顯察覺到其中的不客氣。
門外的人立馬高聲回複:“江昊文!”
夏洵:......
确實不是找他的,但這人他再熟悉不過。
昨天見面時,江昊文說一定要來見嚴徹。
沒想到這麼快就來了。
聽到一旁的腳步聲,對峙的氣氛終于被打破,嚴徹側頭:“吵醒你了?”
“沒有。”夏洵回答,“以為你沒起,聽到門鈴響就來看看。”
辨認出夏洵聲音,江昊文立刻從門外探頭進來,目光先緊張又小心翼翼在他身上上下掃了幾遍,重點朝他臉上——尤其是嘴唇和脖頸看了看,确認人一切如常,這才跟他揮了揮手,臉也不橫着了,露出笑來。
夏洵:......
注意到你目光了。腦袋裡亂想什麼呢?
見到江昊文熟稔的動作,嚴徹掃了眼兩人:“你們認識?”
話是對夏洵說的,但江昊文立馬清了清嗓子。由于嚴徹比自己高,為了氣勢上不輸他,他竭力挺胸站直,昂着頭:“豈止是認識,我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好得穿一條褲子!”
嚴徹朝夏洵看了一眼。
夏洵回望。
他倆确實是一塊長大,小時候江昊文住他那兒時也着實穿過他褲子,但這話說出來怎麼莫名聽着這麼怪?
但好像也沒什麼可反駁的,夏洵“嗯”了一聲。
嚴徹不作聲地看了他一會,随後讓開了門:“來找你的?”
“不,”江昊文無害的笑容頓時收了個幹幹淨淨,臉上恢複了對峙時的嚴肅,“我找你。”
嚴徹微微挑起一邊眉。
江昊文抛了抛手中的籃球,甩了個自認為特别帥的技巧。
“來場比賽吧,”江昊文指了指自己,又指指嚴徹:“就我們倆。”
昂着頭,語氣拽拽的。
嚴徹這下真有點詫異了。
莫名其妙找他比什麼籃球?玩的是哪一出?
他看向夏洵,試圖從他那裡尋找答案,隻見夏洵眼裡也是詫異。
“打籃球做什麼?”夏洵問。
江昊文啧了一聲,瞄他一眼:“等他輸了我再告訴你。”
說罷,轉向嚴徹,挑釁道:“怎麼,不敢應?”
嚴徹挑起的眉毛緩緩落下,眉峰壓在眼上,顯得格外淩厲。
他面無表情盯了江昊文一會,随後擡手一寸寸解開剛系好的領帶,脫下西裝。
“去哪。”
一刻鐘後,小區籃球場。
夏洵坐在長凳上,安靜看着球場上你追我趕、針鋒相對的兩個人。
六點多的太陽并不烈,但此時兩人身上的衣衫已見汗意。
江昊文的背心被汗水洇濕些許,嚴徹原本妥帖合身的襯衫也亂了,最頂上兩粒紐扣被解開。
運球、攔截、搶球、投籃,又一輪運、攔、搶、投。
盡管球場上隻有兩個人,在進行一場人數稀少得幾乎算不上比賽的比賽,但兩人競争得頗有些激烈。
夏洵望着籃球場中移動的身影,漸漸分了神,思緒忽然不知不覺飄到了校園時期。
那時他和江昊文讀初中,嚴徹高中。
江昊文對籃球有種執迷不悟的熱愛,經常和一大幫子人拉幫結派去球場,有時也會強行拉上他。
夏洵不怎麼愛打籃球,但他還是跟過去了,隻是不太積極。每回被強拉過去,不是坐在籃球架下愣神,就是捧着本書看,偶爾上個替補。
有一次,他在球場偶然遇見了嚴徹。
嚴徹一身白色校服,手肘内夾着球,小臂松松下垂,整個人的姿态輕松閑适。他身旁跟着一群人,一看就是來打球的。
夏洵發現,當嚴徹一出現在球場,一些人突然帶着風跑開了。
沒待他弄明白緣由,不一會,那些人帶着更多人圍了過來。男女都有,還有膽大的拿着手機偷偷攝影拍照。
這群人将籃球場四周圍得嚴嚴實實,水洩不通。
夏洵看着那堵厚實的“人牆”,低下頭繼續看他的書。
一切如常,就是周圍有點吵,經常爆發一陣尖叫。
夏洵從那些尖叫聲中得知,原來是嚴徹進球了。
根據尖叫爆發的頻率,他覺得嚴徹的球技應該挺厲害。
嚴徹不常出現在籃球場,一旦出現,空曠的球場總會在短時間内被圍得密不透風。
因此,每次路過籃球場,隻要遇到一大群女生瘋了般尖叫呐喊,或者看到各班的狂熱分子在走廊上呼朋喚友奔走相告,夏洵就知道,必然是嚴徹來了。
嚴徹是學校數一數二的風雲人物。
雖然總是一副淡漠不好接近的模樣,但長相帥氣、成績拔尖、家世頂尖,還是學生會主席。光是其中任何一條,都能引得一大群人關注。
更何況他四者兼有。
以至于盡管在幾乎所有人眼裡,嚴徹可望而不可即,卻偏偏讓人目光控制不了地追随。
因為太閃光了,哪哪都出色,樣樣都拔尖。
瘋狂迷戀他的人不在少數。
而那時的嚴徹就像個我行我素的局外人,冷眼看着那些瘋狂的迷戀,卻毫無波動。
淡漠,冷靜,不愛搭理人。
和如今很像,但又不太一樣。
思緒飄到這,夏洵下意識望向場中的人。
此時嚴徹的襯衫已經被汗水浸透,緊貼着身體,腹肌輪廓明顯。從額頭上滑下來的汗珠綴在颌骨,在陽光下閃着不定的光。
中學時期,除開兩次意外情況,他和嚴徹從沒打過交道。但就在機場見面的那個瞬間,夏洵卻一下便感覺到,如今的嚴徹,似乎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冷、硬,沒有活氣。
換上西裝的嚴徹好像也換了條内芯。
以前的嚴徹雖然淡漠,但那種淡漠,更像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漫不經心,一種對周遭事物不必放在心上的不在乎,其内裡是有溫度的。
可如今,那片溫度不知何時被澆滅,成了冷漠。
也沒了那絲不明顯的活氣。
相處這麼些天,現下,是夏洵第一次見到他鮮活些許的模樣。
江昊文的球技不錯,從小練到大,大學還進了校籃球隊,他本以為自己能輕松拿下這場勝利。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嚴徹竟也不遑多讓。
他想,小看對方了,自己得拿出點看家本事了。
幾分鐘後。
江昊文一邊運球,一邊又想,要使出全力了。
再幾分鐘。
江昊文心裡呐喊:媽的,老子跟他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