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過境遷,等他們再次抵達那座海濱小鎮,浮舟才知道宿傩之前的确沒有騙她。
空氣裡都是難聞的硫磺味,灰塵也格外重。
“我們就不能改道從别的路走麼。”浮舟對災難後的廢墟心有餘悸,連踏足也不想。
宿傩捕捉到了。
他故意問起:“難道你在擔心我把你丢下?”
“那你丢吧。”她偏頭,露出清豔的側臉,嘴裡說:“上次你揚言要我也葬身此地,如今……我不想在屍體上和你打情罵俏。”
浮舟故意說的嚴肅:“總以為其中也有我的一具。”
結果宿傩聽後欺身壓上來。“假使我偏要……”
她不說話,光擺出一副疏離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樣子。
他卻知道她生性溫婉柔和,縱然做出一本正經的拒絕态勢,也能在身上瞧出婀娜與情意。
至此,宿傩又滿足了,他不再擠着浮舟,倒叫她有些吃驚。
本以為宿傩會是那種鄉野的……怎麼說來着?凡事不做絕,方不停手,萬事不留餘地的憤世嫉俗者。
可他幫她打理裙衫,又在她耳邊說:“火山并非你我的過錯。再說,這些人倘使離開土地就是流民,又該去哪裡活?”
浮舟知道他說的對,先前不過是随便扯了個難以抗拒的借口,他應答起來卻像是洞悉了背後緣由那樣笃定。
想來,宿傩對此早有過思考?看來他孤僻的性格十分頑固。
浮舟愣神期間,宿傩溫聲為她揭曉答案:“他們逃不掉的。”
灰燼飄過車架,碎屑帶着污漬的味道彌漫。
宿傩吐息之間就敲定了這場災難。他為浮舟如此解釋:
“火山不過廣袤土地上的小小污斑,有人視其為災難,因為它們隻是寄生土地的蟲豸。”
他說:“總之,不是什麼大不了的,蜉蝣之朝生暮死。”
“但你在我身邊。慶幸吧,浮舟,你成為了和他們不一樣的人。”
浮舟任由他在耳邊溫柔絮語,心中隻有漠然。
其言下之意她已知悉,幸虧她所需要的不是他的愛意。
浮舟隻要他的施舍。
她仰起頭,接受了宿傩從高處來的吻。
“幸甚垂憐。”
不過他說的對,流民的哀哭從來傳不到她的耳中,病痛與貧窮也一樣。若非有宿傩,她大概也……
果然沒有立場反駁這種高傲的觀點。
這樣一個世界,有沒有宿傩都很爛啦。隻好這樣寬慰自己。
浮舟跟着他,來到京都已是盛夏。
天氣熱到她不願出房門,一同來避難的還有珍貴的冰塊配不到房裡的荻花。
怎麼每次都有這姑娘?
浮舟甚至已經感到習以為常,所以平安時代的剪影裡,當真有這麼一位快樂而膚淺的女郎?
浮舟待之,猶如後人對于琥珀的凝望,那個時候的女孩子呀……
對方卻不領會她的思忖,隻管大咧咧的閑談:“别這麼苦大仇深的,嗐,前兩天還把我的香薰贈與你,如今隻是想同享一陣清涼。别小氣呀。”
浮舟飲下甜湯,給她支招:“這對裡梅來說易如反掌,你也送他禮物,說不定他會送冰塊給你的乳母。屆時你們一院人都要感激你嘞。”
“那不行,哪有女性先給男人贈物的道理。旁人聽說,恐怕以為我倒貼哩!”
荻花此言破解了冰塊無關風月的難題。浮舟抽動嘴唇,提醒她:“在你面前的人,正是倒貼才走到京都。”
“這不一樣,宿傩大人也喜歡你。”
那她大錯特錯,沒什麼不一樣的。浮舟也不反駁,繼續聽她滔滔不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