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京都的女孩子都見過世面的,才不會因為一兩句好聽的話就堪堪相從,落到個悔恨終生的下場。”
“隻有沒見過世面的人,心裡存着非分念想,把兩三句信箋裡寫的告白當了真,以為果然有滔天的好運在面前。那才是身與心都要萬劫不複了。”
荻花作為土生土長城裡人,對人際交往的不傳之秘如數家珍:“何況,有的時候就算心裡磊落,沒有半點風流的意思,傳到别人的耳朵裡,還未可知對方要怎樣想。還是盡量少些議論好。”
荻花的煩惱,也都和浮舟毫無關系。
她本是鄉裡人下人,跟着兩個鄉裡來的咒術師。
與主人又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同居關系,凡此諸情形,在輿論場中幾乎達到了難以選中的狀态。
浮舟也就做出被道理折服的樣子,對荻花另眼相待:“你小小年紀,卻比我懂太多,我要是有你一半機敏,大半的困難想必都迎刃而解。”
女伴笑吟吟樂開了花,老練而世故的樣子又一點都沒有了,其下又是那個咋咋呼呼的得意姑娘。
浮舟在京都的交際人選也隻有荻花,因此不可避免地也會和宿傩談起她。
“挺有趣的,逗起來也好玩。”她實打實地評價,“對方從沒什麼壞心眼,或許我觀荻花正如大人看待我一樣吧。”
“是麼,”宿傩的手指拍她額頭,“我看你的壞心眼不少。”
“沒有的沒有的。”唯一夾帶私貨被揪出來,浮舟還在努力讨好他:“而且我确實很好玩吧?”
“你這…哪有人這樣說自己。”宿傩評價,“笨。再說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不像現在一樣。”
她聽了就直搖頭:“才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結果才矢口否認沒多久,不過月餘,浮舟就自己先打破。
起因是初秋時節的賞桂。宿傩嗅到桂花芬芳的時節裡,又邀浮舟同遊。
她轉頭就恢複了視力,牽着宿傩伸出的手就要出門。
宿傩在一邊看着,觀察間覺得不可思議,既為事情之奇異,也為她毫不遮掩的态度。
“就這樣?”他欲言又止。
浮舟雖然之前說着不感興趣,但真到了秋風起兮的季節,興奮情緒溢于言表。可以出去玩了!
她問:“你還想怎麼樣?”
快走啊快走啊,浮舟内心焦急着,時間有限,呆在院子裡是做什麼。見宿傩站立原地,難免生出想催促的念頭。
他兩手抱胸,兩手叉腰,像在思考:“我是說你的眼睛……你擡起頭來。”
浮舟抿嘴,不敢表現出不耐,照做,于是對上宿傩審視的目光。
他在她眼前上下揮手:“這就能看見了?”
浮舟真害怕他要細究其原理,總覺得他三天學不透呢,豈不是白白耽誤了她的時間。
她也不回答,怯懦說:“那我們還出去麼?”
“……我真情願是你故作愚笨。”
浮舟白他一眼,想他多半瞧不出來:“人高興的時候,哪裡會深思熟慮。或者你就當我蠢吧。”随他。
宿傩捏着她鼓起的臉頰:“又不高興了。”
浮舟心裡知道,宿傩嘴上這麼說,心中并不讨厭她這樣。但他畢竟也是個随心行事的家夥,或許有朝一日改換口味,終究不能依恃。
她哼了一聲,反往他懷裡倚,磨蹭片刻才名正言順地離開。
他們如今的相處,有一半靠的是她苦心經營的愛戀。
另一半--謝天謝地,宿傩沒發狂。
裡梅送他們出城到山腳,放下車轅,接下來的路途就由她與宿傩步行前往。
浮舟沒有吃苦的愛好,如今桂花開在山寺中,要為了它徒步而上,她就不樂意了,心裡也打起退堂鼓。
她那袖子拂拭額頭還沒誕生的汗珠,卻好像它們已經要淌下來了一樣表演:“感覺有點累,不如我們喝杯茶就回去吧?”
“供佛之地清淨,也沒要走多少路。”宿傩輕飄飄一句話,裡梅就離開了,留浮舟望着車在路途中掀起的披蓋徒然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