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帶着倦意的男人在聽到他的稱呼後,神色有些嚴肅:“你認識我,你是哪個學部的學生,這麼晚了還在外面!”
青年穿着黑色西裝打着紅領帶,黑色的長發被蓄在身後,不苟言笑時看上去頗有些不怒自威的成熟大人模樣。
明日葉當然認識他,弗拉特今天還給他看了照片,提及君主埃爾梅羅二世的言語間多是贊美之詞。他通過分析弗拉特的話語,對這位現代魔術科的君主初步有了一個可靠、值得信賴的印象。
出于一種師生關系的天然服從性,他直接說出了自己的身份。“宗谷明日葉,天體科在讀一年生,弗拉特是我的前室友,我們不久前還聊起關于你的事。”
一聽到“弗拉特”三個字,君主埃爾梅羅二世的眉頭就如同想起糟心事那樣皺起來,但很快又舒展開,他伸出手幫忙把明日葉頭頂的雪花撣去。明日葉這才發現,自己的針織圍巾上、肩膀外套上都是積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這裡發呆坐了多久。
君主埃爾梅羅二世再次開口的時候,語氣溫和了許多,看着明日葉的神色中也多了些關切。“還能動嗎小先生,起來吧,我送你回寝室。”說着,他伸出手,給明日葉提供了一個借力點,将明日葉拉了起來。
“現在外面下大雪了,沒事的話還是回屋子裡去,萬一感冒就不是好事了。”
君主埃爾梅羅二世是位很溫柔,也很負責任的老師。這條路是學生們從商業區回時鐘塔的必經之路,由于附近被布置了幹擾結界,普通人根本不會到這裡來轉悠,所以當他打算回家休息的時候,看到一個疑似學生的人在淋雪,就沒辦法控制自己。
他心裡對自己這種愛管閑事的性格唾棄了片刻,但對方好歹是個沒長大的年輕人,還和自己的學生認識,沒辦法就這麼放着不管。幸好他用來遮蓋的傘足夠大,他和明日葉兩人又都是瘦削的體型,這傘下的空間綽綽有餘。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小先生?”君主埃爾梅羅二世習慣性點上一支薄荷煙提神,然後把傘接回來繼續撐在兩人頭頂,語氣有些滄桑,“現在已經是午夜十二點二十分,據我所知,你們天體科的觀星課在一個月前就已經變成室内觀星了,所以呢,你一個人這麼晚在校外做什麼?”
雖然是不同科的老師,但君主埃爾梅羅二世少時也是在時鐘塔求學,對于天體科的課程還是有些了解的。再往後幾年,他的博學多識會讓他變成人人懼怕的“掠奪公”,所有人見到他都害怕被他看穿自己的家傳魔術,然後被公布其中的原理。
明日葉有些驚訝君主埃爾梅羅二世了解的這麼詳細,不過他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了這個問題:“在路上想親人了,所以沒注意到這麼晚了。”
君主埃爾梅羅二世呼出一口煙圈,語氣聽上去就有一種可靠的感覺,“聽你的姓名,你應該是日本人吧,日本離倫敦确實很遠,想家是很正常的事。”
明日葉搖了搖頭,他的神情仍然是那樣平靜,蔚藍的眼睛裡寫滿了冷淡。“如果您指的是人類居住的房屋,那麼我并沒有在想它。我的母親是時鐘塔畢業的學生,我隻是在思考,她當年求學時會遇到哪些事情。”
“哦,你的母親也是時鐘塔畢業的魔術師?”年輕的君主埃爾梅羅二世有了點談話的興趣,“你母親叫什麼名字?”
“她出嫁前叫露西亞·洛肯,曾經因為對同學使用了不被允許的魔術而收到警告信。我查過檔案,我的母親并不是什麼有名的魔術師,畢業後就斷掉了和魔術界的聯系。”明日葉并不明白此時沖刷自己體内魔術回路的信息流代表着什麼,他隻是呼出一團團熱氣,看着它們在冷空氣中消失。
“我是在收拾老房子的時候發現母親的畢業證書和合照,才知道母親曾經在這裡度過了漫長的時間。”明日葉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繼續說下去,但他沒有生起阻攔的想法,将這些對誰都沒有透露過的消息,以一種平淡的口吻說了出來。
多麼靜谧的一個雪夜。天地間隻有他們兩人踏在雪上的沙沙聲,連風聲都潛藏了起來。紛紛揚揚的雪花像是包圍他們,純白的雪地向前無垠地蔓延開,留下腳印的雪地在他們身後漸漸消失在地平線。
多麼寒冷的一個雪夜啊。
“是嗎,所以你才想要……”君主埃爾梅羅二世突然沉默,他的神色看上去更加疲倦,眉眼間隐隐有了皺紋的痕迹,“原來你就是那個拿着寶石翁推薦信入學的新生。”
他長長歎了一口氣,沒想到自己隻是臨時起意,就遇見了一位故人之子。他隻是垂下眼簾,看着明日葉無知無覺的樣子,慢慢說道:“你知道嗎小先生,并不是所有的檔案都會被存放在法政科的檔案室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