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銀河大世界一樓當了三年服務員,姜舒良對一樓的地形熟悉到,就算閉着眼都知道哪塊地是哪塊地。
被那夥人掐了電,滅了燈,人群惶恐跑來跑去,找不到一個安全的藏身之地,恐懼尖叫聲此起彼伏,姜舒良拉着那個男人胳膊與手腕的一截,在黑暗裡東拐西轉,迅速且順利地鑽進了酒吧櫃台下。
櫃下空間足,容納好幾人都沒問題,四周也都有遮擋,滿是安全感,可以有效阻擋亂飛的子彈,避免受傷。
外面還是很吵,人跑來跑去,尖叫着。
姜舒良屈膝坐在櫃下,雙手抱上小腿,恻擡起頭,聽着外面的聲響。
一聲細微的擦響被姜舒良的耳朵敏銳捕捉到。
姜舒良順着擦響的動靜扭頭,先聞到了白磷與硫磺味,再看見窩坐在她身旁的那個男人手拿火柴盒,一支火柴已被擦燃,短小的火苗跳躍閃動。
借着那縷光,姜舒良看清了對方的模樣,對方也看清了她的模樣。
一對靈動漆黑,黑到沒有底的眼珠子。
剃得很平的寸頭,最大化将五官展露在視線裡。
他的模樣很絕。
見多了皮膚松垮、毛孔粗大,長相崎岖的老男人,眼前蹦出了這麼一個皮膚緊緻,骨相年輕,五官和諧的嫩男人,姜舒良眼中是真的亮了又亮,甚至都忘了怕暴露而去吹熄他手中的火柴。
直到那根火柴燃盡,灼熱了他的手指。
燈火熄滅,陷入黑暗。
王摘陽好震驚,她的臉上有兩道好大的疤,一道疤在額頭盤踞,另一道疤從右眉豎立拐彎穿過,與額頭那道疤相交。
這兩道交錯的疤剝奪了她變美的資格。
如果是兩道小小的疤,還可以通過化妝來遮掩,但那麼大的兩條疤,做手術都難消。
即使有兩道難看的疤痕,她不是完全的醜陋,隻是美貌被打了折扣。
王摘陽又劃燃了一根火柴。
這一次,姜舒良終于反應了過來,連忙吹熄了火柴。
看在他長得還不賴的份上,姜舒良難得主動說起話,“别點火柴,小心引來他們。”
“他們是誰?”王摘陽問道。
姜舒良在黑暗中搖搖頭,“不知道。”
沉默了一陣子,王摘陽問道:“你臉上的疤,怎麼弄的?”
能是怎麼弄的,還不是……
姜舒良想着與他以後大約是沒有了交集,說道:“老闆想逼我接客,我甯死不屈,他就往我臉上燙了疤。”
延城湖在朱城不算中心地帶,這塊地屬于郊外,地皮也不值錢,但能全款買下這塊地皮,并建起銀河大世界,還吸引了不少有錢客人前來消費,這銀河大世界的老闆郭季明非普通人。
姜舒良聽說郭季明在黑白兩道混得很開,黑白兩道都有他稱兄道弟的人,八十年代社會更亂時,郭季明在某紅燈區街開了十多家按摩洗發店,一條街的店,幾乎都是他的,累積的人脈與資金資本豐厚。
不過也隻是聽說,姜舒良沒有去求證到底是不是真。
“王八蛋。”王摘陽在黑暗裡呸了口,“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狗,那幾個人這麼不要臉,原來背後是有這麼一個畜生老闆。”
姜舒良沒問王摘陽在罵誰,也不打算問,她今天說的話,已經比平時多了。
平時除開對客人說的話,她對别人,包括同事,一天都不見得能說上一句話,而今天,她與一個陌生男人的對話超過了三句。
不,不止三句了。
因為王摘陽對姜舒良繼續問道:“你認識張冬生嗎?還有幾個人,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他們就在這裡上班。”
姜舒良恩了一聲,表示認識張冬生。
張冬生是銀河大世界的保安隊長,走起路來雙手總愛插褲兜,流裡流氣的,三七分劉海蓬松向上梳,總打個松垮的藍白紋領帶,褲子給人永遠都穿不正的感覺。
本質就是雇傭的地痞流氓來銀河大世界當保安,銀河大世界夜裡開張營業,客人酒水消費的多,有些客人喝酒前和喝酒後是兩種人,有可能喝酒前是好人,酒後就變身成了惡人。
惡人鬧事,需惡人來治。
這時那些流氓地痞性質的保安們就派上了用場。
一聽姜舒良認識張冬生,王摘陽聲音激動,“那太好了,你能告訴我,張冬生在哪兒嘛?他們那夥人前天來我的小攤吃飯,從晚八點吃到了淩晨兩點過,他們一共吃了332元5毛2分,我一個沒留意,他們就逃單吃了霸王餐。”
300多塊不是小數目。
姜舒良心道他們怎麼這麼能吃,吃出了三百多塊,還惹得小攤老闆上島追來了銀河大世界。
姜舒良說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