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助理,我是簡臻,請問你下午有空嗎?”
吳非正在開車,趕回律所,石寒楓坐在車上假寐。
電話連接着車載藍牙,于是石寒楓也聽到了,他睜開眼,用眼神暗示吳非答應下來。
挂了電話,吳非問,“石律,您不是說這個事兒不急,盡量緩一緩嗎?”
“是要緩,但是沒讓你明擺着拖時間。”石寒楓回答完又閉上眼,他最近是熬夜太多,很累。
“哦,我曉得了。”吳非回過味來。
很多事兒需要拖一拖,但是不能讓簡臻覺得是他們主觀上在拖延時間。
接下來,需要一直和簡臻保持着聯系,所以多留一些事務待處理,會更名正言順。
因為吳非的車子送修了,所以他打車趕去和簡臻彙合,因此耽誤了不少時間。
“不好意思簡小姐,打車耽擱了,系統一直給我派很遠的單,我一直取消,導緻賬号被鎖……”吳非一臉的歉意,小心翼翼的看向簡臻。
好在,簡臻臉上并沒有怒色,而是反過來寬慰吳非:“沒關系的,本來就是我臨時找您,應該是我耽誤了您的事情安排吧。”
“你看,我們年紀差不多,就别這個客氣了,我叫你簡臻,你叫我吳非或者小吳就行。”
先把敬語稱謂改了,是拉近關系的第一步。
吳非今年二十六歲,研究生畢業,工作了兩年,跟着石寒楓學到不少經驗,不管是專業還是人情世故。
“那好,吳非,今天謝謝你。”簡臻笑,便如鈴蘭,淡雅隽永,不是濃顔系的美女,勝在氣質幹淨,近來大約是瘦了不少,更顯得纖弱嬌美。
不出意外的,光在第一家銀行辦事,就用了一個多小時。
這樣的天氣,簡臻都微微出了汗,實在是莫可奈何,各種按捺情緒,怎麼和這些機構打交道,就這麼難呢?
第一筆解鎖的是一張五十萬的定存,屬于大額存單,收益挺不錯,還有兩個多月就到期了,在吳非的建議下,簡臻沒有當場提取,還是準備到期之後再來處理。
晚上到家,又盤算了一下全部的資金情況,想要趕緊還石寒楓那筆錢,現在看來,是有點難度了。
封閉期的基金,動不了,有幾筆理财,金額又都不太夠。
更何況,還完了石寒楓之後,簡臻手裡大約隻剩下百來萬的現金了,這些錢,要如何規劃,簡臻有點茫然。
工作,還是需要找的,不能坐吃山空,何況,餘生漫長,她總需要有點人生理想,或者說目标。
曾經的理想是在世界的地标留下自己的雕塑作品,現在覺得,這是空想,可能,在養活自己之餘,能夠做一些小的創作,并且随着時間的積累,在圈内混個臉熟,能夠多接觸圈内的集會、盛事,是簡臻能夠觸碰的未來規劃。
接下來的兩天,簡臻都約了吳非一起跑銀行,吳非來者不拒,有約必到,讓簡臻覺得這個小夥子很是靠譜,既沒有石律師的威嚴,又多了同齡人的融洽,簡臻很喜歡找他幫忙。
随着手裡的清單,一項項的劃掉,最後隻剩下房産的處理。
簡臻有點糾結,将近兩百平的房子,她住着實在太空,很多時候必須把所有房間的燈都開着,才覺得安心。
賣掉的話,又舍不得,畢竟這個房子是父母精心裝修的,不管是陽台上的綠植、秋千,還是書房的三人共用的造型書桌,大到沙發小到擺件,甚至連廚房的碗碟都是簡母精心挑選。
簡臻清楚的記得,媽媽溫婉的語調,邊收拾櫥櫃邊講給她聽:這一套鸢尾花系列,是夏季用的,配套的茶具用來喝花茶。那一套異域之藍系列是用來待客的,适合西餐。還有一堆的聖路易水晶杯,各個晶瑩剔透,用途各異。
母親是精緻的,熱愛生活的,也是細膩的,帶着小小的傲嬌的,所以她對簡臻的培養,着力于讓她學會自立自強,但是又不可以太過剛硬,畢竟剛強易折。
簡臻從小到大,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同時也很容易被說服,因為她知道父母給予她的是百分百真心的指導,母親雖然偶爾強勢,但是終究會有妥協,一家人就這樣和和美美度過了二十餘年。
長歎一聲,收起已經涼掉的紅茶,準備沖洗幹淨,手機适時的響起了提示音。
這是簡臻最近才設置的微信提示音,過去,都是隻彈出消息提示而沒有聲音的。
因為,她不想錯過每一個可能帶來好消息的。
而這些好消息的來源,最大的可能,是石寒楓。
微信上,石寒楓發來了一段文字,簡單來說,就是想約簡臻聊一聊後續的想法。
措辭委婉,仿佛提前給了暗示,這次的見面,大約會給簡臻帶來一定的壓力。
簡臻毫不猶豫的答應,因為她也有事情需要向石寒楓請教。
目前,他應該是她身邊唯一可以求助的智囊,既忠誠可信又具備能力謀略。
這段時間的接觸,讓簡臻笃信,大約,石寒楓,是自己目前,唯一能夠依賴的人了。
随着與簡老爺子“買斷”了親情,簡臻覺得自己在這世間已經沒有了血緣親情,未來的親密關系,需要靠信任,靠感情,甚至靠利益去建立、維系。
見面約在了石寒楓律所附近。
石庫門式的建築,是老滬市的風情。
這個天氣,坐在戶外的座位已經有些寒意了。所幸,今天天氣極好,陽光起來後,曬在身上還是暖暖的。
簡臻今天是森系配色的打扮,焦糖色的針織長裙,裙擺有些魚尾感,一路逶迤到腳踝,腳上是毛茸茸的勃肯鞋。上身搭一件淺棕短款泰迪外套,有一種閑适中的慵懶,是風情與稚氣的結合。
石寒楓處理完手頭的事兒,合上筆記本,詢問簡臻喝些什麼。
這家店以各種果茶著稱,簡臻沒有了早先的扭捏,大大方方選了青梅果茶。
石寒楓一邊在手機上下單,一邊默默觀察着簡臻的氣色,倒是比前些日子好了很多,想來,是接受了現實。
其實在醫院的那兩個月,她應該也慢慢做好了思想建設吧。
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其中一個因素大概就是,因為知道結果是絕望的,所有的付出是徒勞的,所以生出了放手的心思。
當然,對于簡臻來說,她不是這樣的,但是長期的醫院經曆,也的确能夠大大緩解她面對雙親去世的悲痛感。
畢竟那些悲傷,已經稀釋在每一次簽署病危通知裡,已經經由醫生的每一次談話,做好了一層又一層的鋪墊。
靴子終于落地,長毛絨毯隻會發出悶悶的聲音。
就像簡臻這幾天的心情,沉悶,鈍痛,但是不再會哭天搶地,也不會再茫然失措,她知道日子要一天一天往下過,事情要一件一件的處理。
“石律師,你覺得,我應該賣掉房子嗎?”
“我覺得,比起處理房子,可能你需要先處理車子。”石寒楓認真的看向簡臻。
“車子?”簡臻迷茫了數秒,輕拍額頭,是了,出事的車子,被拖走檢查後,一直沒有去處理,大約停車費都很驚人了。“那個車子,應該也賣不出什麼錢了吧。”
“是,所有的檢查做完後,痕迹提取了,證據固定了,車子本身,你是可以領走的,看看你自己想怎麼處理。”
石寒楓摩挲着手裡的咖啡,這個天氣,他依然是一杯冰美式,這會兒杯壁略略有了一些冰塊化凍後的水珠,他用紙巾擦幹淨,不緊不慢的折疊着濕潤的紙巾。
“你有什麼渠道可以處理嗎?”簡臻歪着頭問,是小女生的澄澈清明,眼睛裡沒有一絲雜質。
“如果你不想處理,我郊區的房子還有多餘的車位可以停,回頭我讓吳非帶你去辦手續,找個拖車拖過去?”是征詢的語氣,但是内心卻笃定,簡臻這般猶豫,應該就是不想處理掉,也罷,剛好有地方停,就索性做個人情。
石寒楓還不知道,以後的他,需要感謝今天的自己,做了這樣的決定,因着這份善心,給自己留下了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