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房子是他租的,還不能不問。
何況,今天陸雲升的态度,也着實讓他犯疑。
想起最開始陸雲升找到他的時候,連自己的司機都可以推出去,最終,還是在他的勸說下,願意耐着性子按合法的路子往前推進。
這幾年,石寒楓接觸的大大小小的老闆不少,見不得光的事兒,也不是沒碰到過,他雖然為了賺錢葷素不忌,但是底線是不能把自己折進去,他很清楚,感情、婚姻、家庭……這些都可以沒有,他唯一擁有的,是他自己,他的執業資格是他立足滬市唯一的武器,也是他這麼多年的精神支柱。
當着他面,大家尊稱一聲石律師,背後提起他,大多都是石老闆,他不是不知道外界的評價,可是他覺得,憑什麼?他們不是他,不知道他經曆過什麼,又怎會懂他的積極努力向上。
一如如今的陸雲升,外人眼裡可是烈火烹油鮮花着錦,沒想到啊,也是如此這般岌岌可危。
有意思。石寒楓在心裡輕喟。
将熄滅的煙頭放進車載垃圾盒,啟動車子,往翠湖去了。
他很累,在車庫裡又休息了一會兒,才重新戴上眼鏡,給簡臻發消息,告訴她自己已經到車庫。
電梯上來,門是已經打開的,留了一條縫,依稀能聽到裡面的音樂聲若有若無。
暖黃的客廳燈光,一看就是沒有全開,簡臻并不在客廳。
他輕輕敲了兩聲門。
“簡臻,我到了。”
簡臻這才從裡面出來,大約是在忙,頭發被束在了後腦勺,溫順的低馬尾,身上依舊是肉粉色的家居服,搖粒絨材質,有點毛茸茸的憨态。
“石律師,真不好意思,這麼晚還麻煩你。”
“沒事。”
石寒楓跟随簡臻進了廚房,簡單查看了一下電器,試了試開關,大約是跳閘了。
石寒楓耐心的解釋,然後走到儲藏室,把隐蔽處的電閘盒蓋打開,果然,有一個開關和其他的不同,已經是關閉狀态,輕輕推了一下,還好,沒有燒壞。
示意簡臻去廚房試試,馬上就聽到了簡臻雀躍的聲音。
“石律師,真的好了呢。”
石寒楓關好電閘盒,退出儲藏室,關好門。
去洗手間洗了手,再出來,簡臻已經捧着一個陶瓷杯等着。
“石律師,喝杯牛奶吧。”
這可新鮮,石寒楓這麼多年,拜訪過很多人,去過很多地方,第一次,有人用一杯熱牛奶招待他。
簡臻雖然沒有租過房,但是也略微知道,在滬市,租客遇到房子的問題,應該找房東解決的,房東需要肩負修理的任務,或者确認問題後由租客自行找人修理,然後房東報銷。
誰讓她不直接認識房東呢,這麼晚麻煩石寒楓,多少是有點不好意思的。
石寒楓接過牛奶,小姑娘澄澈的眼睛,讓他不好意思拂了他的意。
實則晚間并未吃多少的狀态下,溫熱的牛奶腥氣撲鼻而來,他的胃也泛起一絲絲酸,不怎麼舒服。
既然接過了杯子,也不好意思馬上就走,于是就着沙發的邊緣,坐了下來。
“最近,還好嗎?”
“嗯,還好,真的要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來說,像過了好幾年一樣……”
簡臻也坐了下來,盯着那雙粉色兔毛拖鞋,勾起對嘴角,是故作堅強的鎮定。
石寒楓想,我懂,畢竟我也曾差不多的經曆,隻不過那個時候,我已經很清楚我的未來要做什麼。不知道簡臻,會有怎樣的以後。
這麼想着,也就這麼問了出來。
“你有什麼打算嗎?或者,想要找工作,我可以幫你留意。”
“快了,下個月過了七七吧,這些事,就……都算處理完了,算是一個階段的了結,我打算之後,再看看……”
“你一個人,如果在家無聊,可以到律所來,有事情也可以找吳非……”
“哦,對了,你可提醒我了。”
簡臻打斷他的話,匆匆去了房間,拿着一幅畫出來。
“能幫我把這幅畫挂起來嗎?我夠不着,一個人又看不到是不是水平。”
簡臻手裡拿着的,就是今天畫了一下午的畫。
石寒楓接過來,他不懂藝術,但是看在眼裡,覺得這幅畫很是甯靜,是一籃子各色水果,籃子擺在鋪着印花桌布的桌子上,遠處朦胧的似乎是窗戶透出的光。
隻是盯着看久了,這甯靜裡,有一些缺乏生氣,是一種過于甯靜的破碎感。
他沒有說出口,隻是問簡臻,需要挂在哪裡。
簡臻指了指客廳,說是要挂餐桌旁的牆上。
石寒楓不算高,一米八不到,挂這幅畫倒也綽綽有餘,簡臻在一邊遞着工具,又時不時離遠點看看歪沒歪。
兩人合力之下,很快就挂好了。
簡臻拍拍手,端詳了半天,眼裡是有點高興的。
石寒楓一個回眸,看到她白淨的臉龐,客廳的暖光輻射過來,有溫柔的陰影,黑寶石一般的眼睛裡,有着生氣,不像剛開始認識時那般冷漠疏離,充滿防禦。
歲月靜好,大抵如此。
簡臻似乎意識到了他的目光,不好意思的低頭,忙着找話題。
“我今天下午畫的,挂在這裡,你不嫌棄吧。”
“現在你是這裡的住客,你高興就好。”
這話雖然客氣,但是怎麼聽着有點别扭,這就是直男的情商嗎?
“你挺有天分的,”石寒楓這話一出口,自己就知道,壞了,本想打破尴尬,這話說的更加尴尬,人家學藝術的,難道沒有天分硬拗的嗎?“我意思是,你其實沒事兒可以多畫畫,挺好的。這裡這麼空,這麼一布置,溫暖了不少。”
簡臻似乎受到了鼓舞,很快忘記了剛才的尴尬,點頭答應。
兩人實在找不到更多的話題,而石寒楓又不願意把簡臻往案子上引,于是匆匆道别,門一關上,簡臻也長籲了口氣,她覺得自己剛才的表現實在有點過分了。
人家的房子,借給她住,又幫了她很多忙,結果自己還顯擺上了。
其實簡臻從來不會看不起不懂藝術的人,因為她一直覺得,藝術本就是很自我的東西,她不需要所有人都懂她,隻要她能夠不受阻礙的做自己喜歡的創作,她覺得就已經是被尊重。至于能否欣賞,能否評價一二,能否引起共鳴,她沒那麼在意。
畢竟,知己一個也難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