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非熱情的招呼,桌上已經上了兩盆龍蝦,還有啤酒,飲料。其他的菜還在做着。
簡臻接過來看了一下,又添了一些燒烤和素菜。沒有喝飲料,而是讓店員給倒了杯熱水。
“石律師沒來?”簡臻喝了口熱水,輕聲問吳非。
“哦,石律回去睡覺了,他今天好像有點感冒,說是起太早吹了風。“
簡臻心裡了然,應該是一早陪她去墓園引起的。誰讓他要風度不要溫度,依然是西裝革履的樣子呢,這個季節,已經開始需要注意脖頸、頭部的保暖。印象裡,好像石律師雖然一直襯衫西裝,倒是很少見打領帶,襯衫也總是習慣敞開一粒扣子,倒是挺适合配個羊絨真絲領巾的。
簡臻這麼胡亂想着,桌上年輕的律師們,也在胡吃海喝着,大概都是累了一天,徹底放松下來,吳非一一給她介紹着,誰是剛來的助理律師,誰是已經待了三四年還沒能脫離師傅獨立辦案,誰的外号很糗,又誰的老闆特别不待見他已經開始借着酒勁哭訴,而唯一的女生被安排坐在了簡臻左手邊,是一個長相很萌的姑娘,看上去年紀不大,剛剛研究生畢業,名字也如其人,叫吳萌萌。
“不會是你妹妹吧?你給自己開後門?”簡臻打趣吳非。
吳非一本正經的解釋,“不是不是,千萬别誤會,石律怎麼可能讓我開後門。”
“隻是湊巧一個姓。”吳萌萌也在一旁解釋,給簡臻添茶水,又張羅給她拿夠不着的烤串。
雖然是業餘時間,也不能公然聊工作上的八卦,但是大家的話題三繞兩繞還是回到了石寒楓的身上。
“吳非,石律最近好像很少出去,是不是沒案子了?”
吳非一個眼神刀過去。
“隻有石律不想接的案子,想什麼呢你。”
對面的小律師嘿嘿的笑着,不死心,“那他最近怎麼總窩在辦公室,我們摸魚都不方便了。”
“你也知道你是摸魚咯,就不能是石律整頓職場呢?”
一群人哄堂大笑。
“石律不是這種人。”應聲的是已經工作了幾年的中年資律師。“你們這幫小孩子……”
“停停停,别教育我們,平時看石律那張撲克臉已經夠難受了。”
“難受就别來啊,誰也沒逼着你來。”
“那不能夠,石律是我的偶像,什麼時候我才能也像他一樣開一個自己的律所。”
“就你,想屁吃吧,連個離婚案都做不明白。”
“離婚案就很容易嗎?”剛才被說的小律師不服氣,“石律不也做離婚案。”
“那有可比性嗎?那是滬市排的上号的土豪,人家的離婚案牽扯到多家上市公司的股權分割。”
“要不說石律曆害呢,陪着打拼二十年的原配隻拿到一套别墅幾千萬現金,其他愣是什麼都沒分到,連還未成年的孩子撫養權都沒撈着。”
“你傻呀,孩子撫養權給原配,這不就是長期飯票?土豪會留這種隐患?以後孩子不得繼承他的股份啊。”
簡臻默默的聽着,有點咂舌,看上去多麼不合乎法理的結果,在石寒楓手裡似乎都易如反掌。也不知道自己找他,是對還是錯。
在滬市沒有人願意接她父母的案子,從這個角度來說,石寒楓是她唯一的選擇,她也隻能找他,何況他的能力有目共睹,但是這樣一個不能用社會道德人倫綱常來約束的律師,固然可以為當事人謀求最大利益,但是其他人呢?
在簡父簡母的案子裡,當事人是已經去世的父母,其他人,其他人就是肇事司機啊,肇事司機的利益,那不就是和父母的利益相對的,如此一想,簡臻又釋然了,石寒楓維護當事人利益的鐵腕,正是她需要的,她才不想知道加害者“背後的故事”,哪怕他妻離子散情緒崩潰也不是他可以開車撞人再逃逸的理由。
一夥人吃吃喝喝笑笑鬧鬧,到了快十一點才散。
吳非堅持要送簡臻,說是石律師交代的,簡臻不好再推,心裡咀嚼着吳非剛才的話。
“石律師說,如果我沒把你好好送回去,就讓我明天别去上班,還特别交代大家,今晚他買單的前提是,不準搞太晚。”
所以,石寒楓的确是個細心的好領導。
簡臻很少這麼晚出來吃如此油膩的東西,因此略微有點不太舒服,也不知道是龍蝦的問題還是燒烤吃的。到了家,覺得身上有點煙火氣,又沖了個澡,看着時鐘快十二點了,才将将躺下。
輾轉反側了一會兒,覺得要不要發個消息給石律師感謝,又想着吳非說他不舒服回去睡覺,想來想去,還是算了,熄了屏,開始數羊。
腦子裡一會兒是一家人在書房各忙各的場景,一會兒是醫院裡無盡的白色和消毒水味,一會兒是墓園的百合陰沉的天氣……如此反複,也不知是心裡所想,還是夢境,天色微明才沉沉的睡過去。
吳非又是第一個到的律所,但是不出意外的發現,石寒楓辦公室的門内亮着燈。
“石律,又沒回去?”
石寒楓捏捏眉頭,最近剛接下的這個侵權糾紛,有點頭疼。
“我看啊,你還不如在辦公室裝一個房間做休息室呢。”
吳非上前,看了看石寒楓茶杯裡的濃茶,顯然已經泡了幾泡,順帶拿走了煙灰缸,倒是隻有半根殘煙,他知道,這是實在忍不住了,才會抽,石寒楓一向是克制的。
換了新泡的咖啡進來,石寒楓還保持着剛才的沉思狀态,也不知是在打瞌睡還是在想事情。
“我下去吃早餐,要給你帶點什麼上來?”
“老樣子吧。”石寒楓端過咖啡,溫熱的香氣,一向舍得給員工福利,所以茶水間的豆子質量并不差,全自動的咖啡機是一些街邊小店都舍不得買的程度。
吳非下樓去,很快上來,三明治還是熱的。
“昨晚鬧到幾點?”一邊吃,一邊随意地問。
吳非也順勢在對面坐下,一邊吃一邊含混不清的回答:“也沒很久,十一點不到。簡臻是我親自送回去的,你放心。”
“她狀态怎麼樣?”
“挺好的,說實話,比剛見她時候好很多,畢竟也過去這麼久了。”
久嗎?石寒楓不覺得,這個案子實在頭疼。
也不是沒接過曠日持久的案子,一審二審,各種補充證據,駁回重審,一路到高院,但是再折騰的案件,總是有明确的目标,有清晰的訴訟策略,什麼時候該用足時效,什麼時候速戰速決,每一步,都在掌控,他頭疼的是,簡父簡母車禍後不治,到底有沒有人為因素,至今無法定論。
雖然,打聽來的消息,基本上偵辦部門傾向于就是意外,隻不過肇事司機沒有找到,缺乏口供,再拖下去,大概率也不會翻出什麼花來,畢竟,簡父簡母的人際關系實在是泛善可陳。
先前追蹤肇事司機事發前的行車軌迹,一路追蹤到鄰省,還沒定論,簡父簡母的蹤迹倒是有了眉目,不過是在郊區的農家樂用餐之後離開,至于為什麼是深夜,據老闆說,原本他們是預訂了房間留宿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半夜還是離開了,而老闆根本不知道,反正房費是一開始就交清的,若不是警察找上門,老闆甚至不知道網上也算熱鬧過一陣的車禍案受害人曾在店裡住過。
有什麼事要在下着大雨的夜裡往回趕呢?
不對,為什麼一定是往回,就不能是去别的地方?
石寒楓想了又想,偏偏目前通話記錄沒有任何端倪,不像是外界唆使,因此也就更加側面驗證,車禍純屬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