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的一聲，雙方就這麼面對面，石寒楓後退一步，問，“撞到你了？”

這不是廢話，應該問有沒有撞疼吧。

簡臻不滿的撅起嘴，有點疼，但是還好。

“你要不要先去洗漱換個衣服？”

簡臻才驚覺，自己穿着睡袍和這人說了半天話，呀的一聲趕緊跑進房間，末了又伸出頭，對着客廳喊話：“稍微等我一下。”

石寒楓在沙發上坐下，翻閱找到的文件，其實不是什麼重要的文件，是過去一個侵權糾紛的檔案，他習慣做雙備份，除了移動硬盤之外，都留存了紙質版。

這個案子是他入行沒多久接到的第一個标的上百萬的案子，案子，他還記得，隻是一些細節，需要回到文件裡慢慢查找。

看了有一小會兒，思路已經厘清，簡臻已經洗漱完畢出來，頭發依然是紮起的，隻不過梳的順滑，在後腦略微盤了一下，有幾縷發絲垂在臉側，沒有化妝，比早先在醫院時候氣色要好了一些，身上是米色的毛衣，大地色系的闊腿褲，因為地暖還沒開，又罩了一件幹枯玫瑰色的新中式夾棉背心。

“真不好意思，讓你等了，我昨晚回來睡的遲，所以起晚了……”

簡臻有點像無措的小孩，向家長彙報，一想，不對，昨晚的宵夜石寒楓肯定事無巨細的都知道。

“沒事，年輕人，偶爾玩遲點，睡久點，不要緊。”

簡臻走過來，就着沙發的邊緣坐下。

“是有什麼事要和我說嗎？”

要不然以石寒楓寶貴的時間不會在這兒等着。

合上卷宗，石寒楓醞釀了一下，“目前已經基本排除了陰謀論，你父母的行車路線也已經查明。”

簡臻一愣，這麼快？

本想着肇事司機一直沒抓到，這案子要變成懸案。

“你父母是去郊區的一個農家樂，那附近有個小衆的花展，有很多造型盆栽等等，具體我不懂，也說不好，總之就是他們在那邊逗留了大半天，晚上本來是住民宿的，後來還是連夜往回趕了。”

“為什麼？”簡臻下意識的問出來。

是啊，為什麼，那麼大的雨，第二天又是周日，那麼急着回來幹嘛，簡臻當時尚在國外。

石寒楓搖搖頭，這個問題，恐怕沒有人能夠解答。

“現在比較清楚的是，你父母的通訊記錄沒有任何異常，總之就是，他們剛好做了回來的決定，剛好經過了那個路段……”

“所以沒有人要害他們，隻是因為他們運氣不好……遇到了大雨，遇到了那樣的路段，遇到了不負責任的司機……”

聽上去很像控訴，但是石寒楓仔細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泫然欲泣的表情，更多是痛惜，一個臨時起意的決定罷了，便斷送了餘生。

石寒楓有點動容，可能是長久以來的信念有所崩塌，也可能是終于有理由讓自己放下，這本就是一樁再普通不過的交通事故。

如果，她能這樣想，也挺好。

石寒楓默默的遞過去紙巾盒。

然而簡臻并沒有落淚，她深深的呼吸，來平複心情。

可能這樣的答案，和她的預期其實根本就是一樣的。

“那肇事司機呢？”

石寒楓輕輕的搖頭，這個的确是還沒有任何消息。

當然，這世上沒有憑空出現的人，也沒有憑空消失的人，想找，不過是時間遲早的問題。

“沒關系，我們繼續找，我就不信，一個大活人就能這麼不見了。”

“你能這樣想，很好，可以有堅持，可以不放棄，但是先要把自己照顧好。”

簡臻由衷的覺得，這也就是石寒楓了，換做别的律師，大概都不會給她千方百計去打聽吧，他們隻會敷衍的說：沒有接到相關部門通知，隻會公事化的表示：我們也和你一樣的心情，潛台詞就是愛莫能助。

不管怎麼說，簡臻很慶幸，她找到了石寒楓。

平複完心情，簡臻看了一眼手機，已經快十二點。

“石律師，你中午還有事嗎？我請你吃個午飯吧。”

大概是怕石寒楓拒絕，不等回複，簡臻就一連串說了出來。

“不錯，還能想着吃飯。”石寒楓打趣，現在的簡臻，的确比幾個月前堅強很多。

大概是，煩心的事一件接着一件的，都在解決，她有了戰勝困難的甜頭，便也不再怕以後的問題。

“你幫我那麼多，一直說請你吃飯，一直都沒請成。”

石寒楓本來想說，他本就極少接受委托人的宴請。

想了一下，她還不算他的委托人。于是，欣然點頭同意。

“你等我一下。”簡臻進了房間，拿了件短款繭型外套穿上，手裡隻拿了個手機，招呼石寒楓出門。

到了門口，先停下，輸入管理員密碼，然後開啟錄入模式，示意石寒楓伸手錄指紋，石寒楓沒有說話，看了一眼簡臻，小姑娘眼睛澄澈，沒有一絲一毫的扭捏與不安，于是乖乖的伸手，在簡臻的安排下，分别錄了左右手的食指。

“好了，下次你過來找文件就方便了，萬一是緊急的事兒，也不會耽擱了。”

簡臻按了電梯，等電梯上來。

其實沒有什麼緊急的事兒，放在這裡的文件雖然重要，但是也沒到不可或缺，更多的是石寒楓有溫故知新的習慣，總會舉一反三，過去的案子，如果是現在的自己，又會怎麼做，成功的案子，要看如何提升把握，赢得艱難的案子更要去看還有什麼新的東西，論專業，他是勤奮型，并沒有比别人多什麼背景，有什麼過人之處，不過就是十餘年如一日的認真努力，仿佛他的世界裡隻有這一件事。

“以後過來我還是會提前和你說一聲，省了你不方便。”

喏，看過了網上狗血合租室友的故事，簡臻真心覺得，石寒楓是一個過分紳士的人，于是并沒有拒絕，點點頭，“好，如果我不在，我也會和你說一聲。總之這樣方便很多。”

“對了，還沒問，你喜歡吃什麼，我很久沒有出門請人吃過飯，實在不曉得有什麼好吃的……”簡臻有些窘迫，本就朋友不多，這幾個月更加少與人交流，偶爾幾次見白晶晶，都是對方寬慰自己居多，也因為熟，反而沒那麼多講究。

“我都可以，不挑食。”石寒楓莞爾，小姑娘居然有點緊張，他又不是什麼大恩人，無須搞商務宴請那一套。

也是，連老鄉雞這種快餐都可以吃的津津有味的大律師，簡臻還記得第一次和石寒楓吃飯，請客的心思就被對方阻止了，這一次，無論如何要好好找個地方。

“那，這個天氣，我們吃火鍋？”

火鍋挺好，有氣氛，但是似乎和不太熟的人吃火鍋有點奇怪，彼此的筷子在同一個鍋底裡翻來覆去，這不是變相交換口水麼？

簡臻話一出口就有點後悔，旋即又想，也有小火鍋，也還好，于是等着石寒楓的回答。

“好，我也很久沒有吃過火鍋了。”

看看吧，沒有人商務局會吃火鍋這種東西，簡臻暗暗咬舌，哎呀，自己還真沒把石寒楓當外人。

既然已經說好了，也沒什麼其他辦法了，電梯到了一樓，簡臻也查好了地方。

“你沒開車過來？”

出了電梯發現是大堂，難道不應該去車庫嗎？

“沒，辦公室離這邊不遠，所以就走過來，當散散步。”

“也是，你們久坐辦公室，是應該動一動。”簡臻快走了兩步，在前面帶路，“那剛好我選的地方也在這附近，我們就走過去？”

石寒楓點頭，這會兒風小了點，倒也不怎麼冷了，于是任由着簡臻帶着他出門。

“石律師，你是為什麼想要做律師的？”

大概是實在沒什麼話聊，又覺得這樣悶聲走着有點尴尬，簡臻覺得這個話題應該比較安全，兒時理想啊或者影視劇影響啊等等，都可能是答案，不會觸碰到什麼禁忌。

“我？”石寒楓很久沒被人問過這個問題，最早，應該是石秋岚女士問的，她說，寒楓啊，你不讀的理科喜歡計算機什麼的嗎，為什麼要轉文科，石寒楓不記得自己具體是怎麼回答的了，總之石秋岚女士支持了自己的決定，精神狀态好的時候，石秋岚女士其實是個很好的媽媽，她自己就是學法律的，很多年前的大學生，那個時候還挺吃香，分到派出所裡也是一朵鮮花般的存在，本身女性就少的行業，加上專業實在突出，很快就傳來要被調市局的消息。想來，那個時候的石女士，也是有着很大的事業理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