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麼會……”
鄢豐睜大眼睛,卻發現眼前突然好像蒙了一層白紗一樣變得模糊起來,這紗越來越厚、越來越厚——
大廳裡竟突然出現了一陣不尋常的霧氣,正慢慢将那副棺材嚴嚴實實的遮蓋住,愈來愈濃,把每個人都用純白的色彩隔離開來。
被霧氣淹沒前,鄢豐下意識看向阮小竹,卻對上她同樣震驚的神色。
——“幻陣,怎會出現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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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昭遇到鄢年的那一日,狼狽非常。
他被人扔在人魔交界之地,對方惡劣的特地将他放到靈氣最濃的地方,他此刻魔氣肆意沖撞身體和靈魂,與外界的靈氣更是水火不容,兩種對立相沖的氣息此刻讓他感到又冷又熱,仿佛置身阿修羅地獄之中。
若這世間真有地獄存在,業火燒灼,恐怕也不如他此刻痛苦的千分之一。
奄奄一息的第五昭趴在地上,知道自己不會死。
但是假如他還能活下來,地獄也趟過,鬼門也闖過,千般苦楚都已經嘗遍了,從今往後,他再無所懼。
他要來去随心,要掙脫枷鎖,要化己身成為往生之鬼、索命妖魔,再也不給旁人任何一點機會,欺他辱他,以至狼狽至此。
鄢年就出現在此時此刻。
她穿着嫩粉色的衣衫,背上背着個竹筐,似乎常來這邊,輕車熟路走着,還哼着首歌。
第五昭警惕起來。
他在這裡呆了七日了,這是出現在這裡的第一個人。
他終于掙紮着坐了起來,爬着、撓着、攀着,踉跄地躲在草叢後面去。
他暗暗看着那個少女,長相平平,武力平平,大約構不成威脅,隻是……
她竟是個魔種。
“啊!”
他正想着,微微阖着眸,鄢年那廂卻已經發現了他,他知道自己此刻四肢都以詭異的角度扭曲着,渾身血污,衣衫破爛幾不蔽體,指甲裡藏滿泥垢。那小姑娘看起來幹幹淨淨的,怕是碰也不敢碰他一下吧?
想到這裡他就不自覺哂笑了一下,少女卻敏銳的察覺到:“你還活着!”她俯身湊了過來,輕軟的鼻息噴灑在他臉上,一隻纖細素白的小手同時探了探他的鼻息,咧開嘴笑了起來。
她正對着他,卻逆着光,故而他其實看不太真切,隻是眼前這個小女孩笑起來眼睛彎彎,瑩白的臉和潔白的牙齒,柔軟彈性的圓臉,感染力很強。
出乎意料的,他下一刻便被人擡了起來。
他大驚失色,本能的掙紮着遠離那力量的方向,卻見鄢年疑惑的歪過頭:“你傷的太重啦,我帶你回我家裡養傷吧?”
這樣的話術聽過沒有幾百也有幾十,他不回答,隻是默默移動着表示着拒絕。
如果她再進一步,即便他已然重傷,散發出巨大魔氣殺了她也是不難的。
然而鄢年果真停了下來,默了默,轉身離開了。
感覺到殺氣了麼?人類還是魔族都是如此,感受到危險,自然就會遠離。
他譏諷的仰着頭,她總算是滾開,免得攪擾自己的清淨。
天色近黃昏,第五昭仍然躺着,少女卻喘着氣回來了。
她不說話,隻是慢慢靠近。她進一步,他就退一步。
她最終隻能無奈道:“你不願意跟我回去就算啦,但是,你傷的太重了,我采了些藥給你——你别擔心,我經常用這些敷傷口,效果都很好的。”
這話卻也不管用,最終她停下來,歎口氣:“……你這麼讨厭人家靠近嗎?”
第五昭其實并沒有在聽她說了什麼,隻覺得嘈雜吵鬧,氣聲艱難的吐出一個字:“……滾。”
鄢年似乎是聽到了,看向他,又看看那草藥:“……那,那我把藥放在這裡,你如果需要,就自己拿來用。我走啦,明天見!”
他望着地上碾好的草藥出神,是療傷的藥麼,或者是其他什麼毒藥?
他決定放着不管,就仰躺着看着天從黑變成濃黑。
他後半夜被疼得醒過來,有看到那草藥。半天,傷口竟出乎意料感覺疼得無法忍受了一般。
如果真的是傷藥呢?
但如果是毒藥呢?
也罷,如果是毒藥,也不會比現在糟到哪去了吧。
他一呼一吸的喘着氣,最終說服了自己,掙紮着過去,又端詳了很久,聞了聞,确認那确實是止血療傷的藥草——甚至有幾味顯然是被人加上去的,以為可以效果更好,但實際上去掉才是對的。
他将那藥草勉強敷在最痛的心口處,那裡有個大窟窿,打從心被掏出來那天起,便一直沒好過。
鄢年從那以後每一天都來看他,他有時候覺着心情好,便用她的草藥,心情不好,便故意放着不動。鄢年的心情便也跟着他的變。
分明他們交談不多,隻有一次交換了姓名,但是數着日子過的習慣就這樣毫無征兆的土崩瓦解掉了。
遇到她以後,他便不知道時間是怎麼過的了。
就隻是突然有那麼一天,她又問了他一次。
“你要不要回我家去養傷啊,阿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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