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一大早林書潤帶着熱飯熱菜離了家,到臨江城的碼頭謀生。
本來陸英打算中午給他送飯,好歹有口熱乎飯吃,林書潤覺得路程遙遠,擔心天氣不好,雙腿受凍,醫療不發達的古代,但凡有個風寒感冒,能要了人的命。
昨日餓着肚子,都熬過來了,一碗冷飯冷菜,能填飽肚子,已經很好了。
眼前最緊要的,首先從當鋪贖回妻女的禦寒棉褲,昨晚夫妻倆算了一筆賬,從當鋪贖回的衣物,總計需花費五兩銀子。
昨兒林書潤在碼頭卸了一天的貨包,掙了八十餘文,給家裡添置完生活必需品,僅剩三個銅闆,照這樣算下去,不吃不喝,也要花費近兩個月才能攢下這筆錢。
天色霧蒙蒙,還未大亮。
遠遠瞧見碼頭處,燃着瑩瑩燭光,像是迷霧裡引路的燈塔。
離得近些,煙火氣拂面,人聲鼎沸,攤販們的叫賣聲不絕于耳。
“新鮮的豬下水嘞,客官,過早沒,我家量大實惠,便宜不貴。”
林書潤在家提前吃過早飯,搖搖頭,與三五成群的搬運工擦肩而過。
“聽說沒,昨日有個叫阿牛的小子,一天掙了兩百八十文。”
“知道,那小子壯得跟頭牛似的,一次能抗三大包貨,聽說家裡老娘生病要吃藥,這是拿命在扛啊,不知死活!”
“二狗,你愁個什麼勁?”
一直沒說話的壯漢,甕聲甕氣:“阿牛一天掙兩百八十文,要是被工頭曉得了,回頭又要降工價。”
林書潤也跟着心頭一沉,打從心底裡羨慕阿牛能一天掙快三百文。
如果自己能掙到阿牛的工錢,用不了一個月,就能掙到五兩銀子,贖回活當的衣物。
到了地方,果不其然,今日工價降了一成。
林書潤不想當工賊,平白無故被工頭剝削,想到一窮二白的家,想到不久後又要餓着肚子的妻女,咬咬牙,跟着舉了手。
他審時度勢,剛舉起手,工頭又挑了兩人,說人手夠了,剩下的搬運工,隻能等下一波雇主。
你不幹,有的是人願意自降工價幹。
吃飽飯,有了力氣,一上午掙了四十二文。
到了午後,昨天剩下的魚湯拌着米飯,對付了一頓。
天氣冷,魚湯裡的蛋白質凝結成果凍質感,要是配上一碗熱乎乎的米飯,别提有多美了。
配着幹硬的冷米飯,嚼着沒什麼滋味。
旁邊的船夫見了,招呼着到他的暖爐邊熱飯。
林書潤一見,竟是面熟,昨晚這位船夫剩了幾條鮮魚沒賣掉,死魚不值錢,于是便宜賣了他一尾。
熱過的米飯,口感軟和,魚凍被熱氣融化,均勻的裹到米飯上,扒一口魚湯飯,鮮到了眉毛,配着魚塊,一碗米飯下了肚。
填飽了肚子,船夫送來一碗熱水:“給,我煮的熱水多了。”
林書潤受寵若驚道了謝,支付一枚銅闆,對方卻不肯收。
按照原主的記憶,因為物資短缺,普通人家冬日很少燒火煮水,主要是柴禾費錢,所以碼頭還有專門售賣熱水的。
這裡除了空氣和水不花錢,樣樣都要花錢,古代土著隻是物資少,不是傻,都知道喝開水對身體好,可是燒開水需要耗費柴禾,幹柴需要花銅闆買。
遙望着遠處幾座光秃秃的山,跟林芫花想象中的青山綠水完全不一樣。
穿越之前,她看過種田文,沒有污染的青山綠水,主角靠着采摘山裡的野菜、野果,設陷阱捕野味過活,靠山吃山,日子過得蒸蒸日上……
按照原主的記憶,她們穿越的朝代,階層固化,遠處連綿起伏的山脈,早已被官員、地主和員外們瓜分,莊子上有管家、農戶定期巡視,曾經有人上山砍柴,被抓住痛打一頓,扭送進官府,現在還在城牆服役。
靠山吃山的法子,行不通。
至于靠湖吃水,先不說沒有船隻漁網等工具,即便現在給她這些物什,想要到湖裡撈魚,按原主這具身體的記憶,除了繳納一定稅務,還得拜碼頭,交保護費……
午後日頭正盛,太陽底下曬得人懶洋洋。
林家的籬笆小院,青石闆上,平攤着鋪開了一地不能食用的“野菜”。
昨日從麥田拔來的野菜,以母女三人的目力,瞧着長得都差不多,帶回家發現不能食用後,打算扔掉,被老爸攔下,扔到院裡晾曬,充作柴火。
眼下窮得叮當響,能省一點是一點。
林芫花沒敗家,蹲下身,将野草扒拉着翻個面晾曬,趁着天氣好,母親陸英打算帶着一雙兒女到麥田清理雜草。
吱呀一聲,籬笆院門被推開,街上玩耍的幼童們見了,驚呼一聲“小魔王”,小臉一白,紛紛做鳥獸四散奔逃。
林芫花樂了,出口奚落:“林青葉,你看你個熊樣,都把人家小孩吓哭了。”
林青葉回以一個白眼:“你也會好不哪兒去。”
作為一個成年人,對于一夜穿成個隻有十四歲的小少年,他也很無奈。
林芫花打量着弟弟林青葉稚嫩青蔥的面龐,低下頭,想到自個兒縮短的身量,一馬平川的前胸,鼓了鼓腮幫,失去了逗趣的興緻。
她們是雙胞胎,一起吃過奶,一起打過架,以前沒少吵架,互相看對方不順眼,沒想到連穿越這種事,也一起趕上趟。
盡管煩林青葉,對于一家人平平安安穿越到晉國的事,林芫花挺高興的。
思索間,三人來到自家的麥田。
埋首在麥苗和野草之間努力辨認,種田的活,真不是人幹的,她蹲下沒多久,隻覺得雙股戰戰。
冷不丁的起身,眼前一黑,差點栽倒。
這具身體還是太弱了。
看花了眼,一不留神,林芫花不小心拔錯了,左右環顧,見沒人注意到這裡,她扒出個坑,把麥苗插回去,自欺欺人地埋上土壤。
但願還能活。
母子三人生在城市,長在城市,沒幹過農活,頂多在陽台院子裡種植花卉,林芫花強一點,因為會做飯,起碼分得清韭菜和麥苗。
穿來之前,陸英和林青葉完全認不得韭菜和麥苗的區别。
因為農藥殘留等問題,家裡特意買下個農莊,請農戶種植了諸多蔬果,專門供應家裡,吃不完的,會拿去送給親朋好友,連鎖餐廳裡的蔬菜,都是農莊供給。
陸英忙事業,家裡雇傭了阿姨做飯,婚後有阿姨和老公林書潤做飯,從沒下過廚。
林芫花下廚做飯,純粹是愛好罷了,臨近畢業,她把愛好變成事業,大四時,已經實現了财富自由。
一睜眼,成了窮鄉僻壤的村女,不過沒關系,對于許多擁有求生意志的人來說,她們已經很幸運了,至少一家人都還在,沒什麼比活着重要。
錢沒了,努力奮鬥,想辦法掙來就是,一家人健健康康更重要。
林芫花懂得知足常樂。
日頭藏進雲層之後,溫度驟降,母子三人回家路上,撞見隔壁鄰居家的叔嬸到鄰村走親戚回來。
李氏摸着下擺衣料,沒好氣:“真晦氣,我這身棉襖多好好的料子啊,燎了個洞,要是縫個補丁,太難看。以後出門走親戚,都沒一身體面的衣裳。”
王大山出主意:“要不拿到成衣鋪子瞧瞧,看能不能修補好?”
李氏:“成衣鋪子那地方,太貴。”
王大山:“那就打補丁。”
李氏:“綢緞料子,打了補丁,我還怎麼穿出去?”
王大山煩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說到底要怎麼樣?”
陸英往李氏身上的棗紅色緞面對襟襖子端詳片刻,心中有數,清了清嗓子:“李嫂子,若是你信得過,我可以幫忙縫補。”
“你會縫補綢緞衣裳?”不是李氏小瞧看輕,她對縫補之後的效果,抱有期望。
勤儉持家的村婦會縫補衣裳,李氏當然知道陸氏也會縫補,打量陸氏與一對兒女,除了女兒林芫花穿一件半新不舊的棉襖,陸英與兒子林青葉身上打了好幾個補丁,針腳粗糙,比自個兒手藝還差。
對上李氏的打量,陸英自信道:“嫂子且讓我試一試,或許我有辦法,能讓嫂子的衣裳恢複如初。”
李氏意動,領着陸英去了家裡。
等李氏取來針線簸箕,脫下外衣,陸英挑開縫線,從邊邊角角抽來數百條絲線,穿針引線,将絲線穿過破洞邊緣,按照衣料的紋理,逐一填充,收緊,最後剪掉多餘線段,以銀針将線頭掩藏收尾。
好在燎壞的地方不大,卻也花費一個時辰。
見陸英收了針線,李氏噌一下起身,急促呼吸:“這,這是好了?”
陸英把襖子遞過去:“好了,嫂子瞧瞧,可是恢複如初?”
李氏左瞧瞧右看看,愣是沒發現燎壞的是哪塊,捧着衣裳,雙眼發直:“大妹子,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縫補衣裳的手藝,真是神了,跟我穿出門時一模一樣,根本看不出破了洞。”
看得滿意了,李氏突的心頭一緊:“妹子,你這縫補衣裳的手藝不錯,這得多少銀錢啊?”
陸英擺手:“嫂子客氣了,都是街坊鄰居,随手幫個忙而已,不用銀錢。昨晚多虧嫂子肯賣我們一擔幹柴,家裡沒柴,不然我們一家人得餓着肚子。”
“一擔幹柴,算不得什麼,況且你們也給了銅闆。”李氏本來怕她獅子大開口,被她訛上,聽說不要錢,想到陸氏忙活了一個時辰,想到陸氏與一對兒女餓得面黃肌瘦,剛才路上瞧着她們衣着單薄,心裡過意不去,不好白白占人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