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李氏将女兒的棉褲拿給陸英。
時下棉花昂貴,普通人家冬日裡能有一身棉襖棉褲就不錯了,更多的是想其它法子過冬。
棉褲暫時借給陸英穿,李氏女兒今日便沒法出門了。
吃過朝食,陸英同丈夫和李氏一道出門,去往臨江城的劉老爺家。
送妻子到了劉府,林書潤扭頭往碼頭的方向過去。
寒風刺骨,穿行在白茫茫大霧裡的人攏了攏衣襟,越過攬客的小吃攤,停泊的船隻,與船夫楊大力擦肩而過,雙方點了打了招呼,他掃到對方背簍裡的魚籽魚雜,心頭疑惑。
到了午時,林書潤到楊大力的爐子跟前熱飯,将自己碗裡的排骨分去些,得了楊大力的半碗魚籽魚雜。
楊大力:“今早沒賣完的魚雜羹,林兄弟别嫌棄。”
他牙齒一扯,立時排骨骨肉分離,肥瘦得宜,尋常會過日子的人家會起早去特意買大肥豬肉,林兄弟家一看就是不會過日子的,這樣想着,忍不住輕咦了聲:“你閨女的手藝真不錯,排骨炖得軟爛,上回你給我的魚塊也煮得好,吃着一點不腥氣。不像我,這麼好的魚籽魚雜,怎麼煮都有一股子腥氣,今日才賣出十來碗,還剩下許多,隻能帶回家。”
林書潤挑起塊魚籽,顆粒分明,魚泡等魚雜能嘗到淡淡的魚腥味,加了姜絲與醬料熬制,風味鹹香,勉強入口,壓根兒想了想,說:“我閨女會燒魚籽豆腐、魚雜鍋,味道還不錯,回頭我幫你問問怎麼做的。”
楊大力看林書潤蹲在碼頭寒風拌冷飯,怪可憐的模樣,想到對方照顧過自己生意,順手幫了把,沒成想能有這番收貨,頓時喜出望外:“真的啊,林兄弟你要能幫我大忙,趕明兒我免費送你魚吃。”
林書潤樂呵:“那先謝謝老哥了。”
遠遠瞧見一艘貨船停靠,他加快了扒飯速度,三兩口扒完,趕到一片招工空地,與搬運工們一同等待雇主。
幾日下來,油水填補了虧空的腸胃,他看着有了些氣色,胳膊腰杆子有了力氣,比剛到碼頭時顴骨凹陷,瘦得跟麻稭稈似的,因連續頂着太陽在碼頭扛了幾天包,常年嗜賭不見天日的蒼白膚色,被曬黑了些,瞧着精神頭更好了,身體也壯了。
林書潤與工人們伸長了脖子張望,不多時,有個着灰藍長襖的中年男子朝這邊靠近。
他運氣不錯,被挑中,跟着去了貨艙,聽管事的語氣,讓搬運工人們仔細些,别摔壞了,好像是甜果,打南豐運來的,價格不便宜……
另一邊,王家村。
過了晌午,陸英還沒回來,林芫花支使着弟弟生火,昨晚沒吃完的排骨湯,加點野菜,胡亂對付了一頓。
在村子裡閑得無聊,又冷,姐弟倆各自回屋呆被窩裡取暖。
在缺乏娛樂活動的古代,除了睡懶覺,好像沒什麼可打發時間了。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聽到媽媽陸英和林青葉的說話聲,往窗子一掃,天色暗沉下來,她連忙套上外衫,來到外間:“什麼時候回來的,吃過午飯沒有,鍋裡還有飯菜。”
陸英道:“回家有一會兒,在劉府吃過了。”
說着,又指了指桌上的竹籃:“縫補鬥篷耽誤了,劉府額外給了一籃子南豐蜜橘,聽說是用貨船運來的,口感應該不錯,你們嘗嘗,我給李嫂送幾隻去。”
陸英回房,将脫下的棉褲與五隻蜜橘一同送到隔壁李氏家。
自己穿過的褲子,盡管一路上小心翼翼沒弄髒,直接還回去不好,她本想清洗幹淨後送回去,考慮到這裡大多數人冬天隻有一身衣裳和棉褲過冬,棉褲洗了,一時半會兒幹不透,隔壁李氏女兒好幾天沒棉褲穿,且回來的路上,李氏也說過她穿得愛惜,不用洗。
于是陸英帶着棉褲和蜜橘敲開了李氏家,在李氏家說了會子話,喝了碗溫熱茶水,陸英提出告辭。
陸英一走,李氏的小女兒盯着桌上的橢圓形的甜果:“阿娘,這就是南豐蜜橘,我聽人說南豐蜜橘如蜜似糖,吃着可甜了。”
李氏本想将蜜橘攢着,拿到市集售賣,冬日的甜果不多見,比雞蛋值錢,見女兒盯着雙眼發直,跟隻饞貓似的,笑着塞了兩隻過去:“阿娘的這份給你,别告訴你兩個哥哥。”
王萍:“阿娘不吃嗎?”
李氏:“阿娘吃過的好東西比你多,你吃。”
王萍沒說什麼,低下頭,剝開橘紅的果皮,空氣裡滿是蜜橘的清香,很好聞。
她往嘴巴裡塞進一瓣果肉,牙齒一冰,緊接着眉宇舒展:“水潤多汁,好甜。”
“好甜。”
同一時間,一牆之隔的林家,林芫花也剝了隻蜜橘嘗,果肉爆滿,每一瓣果肉咬下,在口腔裡爆汁:“雖是桔子,卻有橙子的水潤感,不錯。如果能在空調房裡吃,就很解渴舒服了。”
聽得林青葉無比懷念四季如春的空調房,想念手機、電腦,又開始期待傍晚老爸回家,會帶什麼吃的回來。
今日天氣不大好,碼頭的貨船一艘接一艘,林書潤聽人說最近可能要下雨,擔心幾天沒活幹,有心想要多賺點銀錢,忙到天黑才歸家,帶回半隻燒雞,一把葵菜,一斤重的鲢鳙。
按照原主的記憶裡,每每到了田地裡菜蔬青黃不接的時節,唯有葵菜過渡,摘去一些嫩葉,過上幾日,又能摘一大把炒着吃。
現在的時節,地裡的莴筍、蘿蔔、白菜等農作物還在生長期,家家戶戶都是吃葵菜,林家地裡也種植了葵菜,因為疏于打理,田地貧瘠,野草茂盛,王家村其他人家的葵菜早早能吃了,林家的葵菜缺乏肥料,仍是瘦弱小苗。
好在這個季節到處都是吃不完的葵菜,便宜量大,一大把,講講價,一枚銅闆拿下。
将噶了的鲢魚開膛破肚,處理好,魚身均勻抹上一層鹽巴腌制,現在天氣冷,能放到第二天吃。
接下來她撕好了燒雞,裝進盤子,放到米飯上熱一熱,一把葵菜,炒了一大盤。
林青葉忙前忙後端菜端飯,等衆人坐下,也跟着落座,他沒吃過葵菜,夾來一筷子,焯過水的葵菜有一股透明黏液,嫩莖葉口感滑滑的,還算清爽。
連續吃了幾日葷腥,他就喜歡清爽可口的蔬菜。
林芫花不喜歡葵菜的黏液,伸筷子去夾燒雞。
老爸林書潤的筷子先她一步夾走雞腿,放到陸英飯碗裡:“今天你辛苦了,吃個雞腿補補身子。”
吃了一嘴狗糧的林芫花:“……”
算了,反正從小到大在家裡吃飯,她和林青葉從沒到過雞腿。
家裡的雞腿,一直是老爸老媽的。
在家裡,她和林青葉隻能吃到雞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