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收了殘月,它們的魂魄猶如也牽扯了上去,在刹那間,初臨旭日的神祠又一次靜聲了。是因為它們癱倒在地上,都是死屍殘骸。
讓它們投胎轉世這活兒,歸掌管宿命輪回的神仙管,也就是長年累月待在地府無淵門那裡的神君。
此事拉扯衆多,紛繁複雜。五百年前的因果,這時候才有個了結。
澹楚突然覺得舟若在看他,微擡眉目,不偏不倚地看到她瞳仁波動明顯。
“有事麼?”澹楚耐性問道。
五百年後的舟若如何他不知曉,但可以得知的是,五百年後的她根骨好好的,況且也沒有什麼驚煞世人的大罪讓天道降罰。
“你不是,”舟若聲音陡然輕了下去,“這個時間的人。”
澹楚拖腔帶調,氣定神閑地說着:“所以呢?”
他将劍别回腰身,舒了舒腰,不以為意道:“你不也不是這個時間的人麼?五百年後的舟若上神,不知因什麼原因,淪落到五百年前的秘境裡。”
“……”
舟若平淡的神情劇烈晃動,她忽地出聲:“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澹楚不鹹不淡地看了一眼定在原地的程阙遠。
“你先告訴本君,你怎麼知道的?”澹楚不答反問道。
“本君”這個自稱,他用得越來越順手了。每說一次,都要刻意咬着音,着重添了幾道。
然後,就能看見程阙遠如臨大敵似的茫然,像是木匠觸發了某個自己設定的機關一樣,咔吱一聲,就能看見自己預想中的結果。
澹楚肩膀後仰,不急不慢地哼着。
須臾之後,舟若妥協了。
她朝澹楚點點頭,随即此人的手一動,她就輕松地掙脫掉了身上的符咒,黃色的符紙從她身上脫落。
“從你出劍開始。”
舟若她撣掉了衣領上的塵埃,恍若無事地聳聳肩。
“你的劍式快是快,勢更如寶劍争寒,潮岸漲漲落落,但是——”舟若對他頓首道,“五百年前的你,好像還沒有這麼快下劍的決心。”
澹楚怔怔地碰了碰自己的腕骨。他沒想過這個答案,從另一方面而言,他對于五百年前的自己是如何作風自己也忘得差不多了。
稍微能記得清的就是,在荒延山還有肅月台之間來回徘徊。
劍法應人心,本命神器也是最能體驗自己的心緒。
澹楚若有所思地拍了拍切玉劍,五百年前的他,似乎被桎梏所困,他不想探究自己無關緊要的過往,除非是和那人有關的。
舟若上神再一次開了口:“如今看來,束縛你的也在慢慢消失。”
“現在告訴我,你是如何知道我不是這裡的人。”
她的目光不輕不重的,又像是要把他的一舉一動都給摸清。
澹楚斂了眸子,他的雙手交織在身後,一貫的、卻像是轉然改了心性,是什麼話刺到他可呢。他自己也不知道,面上的情緒倏忽就淡了下來。
靈徵上神原來也是第一次這麼冷,他臉部繃得很緊,說:“本君五百年前也曾見過你一面,那時的你眉心的印記沒有這麼的深。”
這理由是胡謅出來的,就像舟若單憑他出劍的速度就能知曉他不是這裡的人,他也反倒可以從她最有标志的印痕入手。
老一輩的修仙宗門常說,常挂在嘴邊的,就是那句——惡有惡果,惡會體現在自己身上。自己看不出來什麼門道,但懂行的是一眼就能分辨出來的。
他估摸不出來她驅死屍背天道多久了。
“何時見過?”舟若分外不信。
澹楚斜過身沒有對上舟若的話音,從他的視角看過去,層層的霧氣還沒有散盡,猶如孟夏裡的錦雨,濕透透的氣息在籠着這間高台祠。
好吧,其實他也忘了。
程阙遠以為他是真在賞景,促聲說:“師弟——舟若上神剛剛似乎好像在問你話。”
“……”
“抱歉,本君并未認真聽。”澹楚裝作回過神來。
他岔開話口道:“拟月盤還在呈現畫面麼?”
***
舟若:“沒有。不然光是牽扯敕都的神仙,外面早亂了。”
澹楚漫不經心的張目,眼尾上揚了些許。他敷衍道:“真的這麼想聽?”
“想!”程阙遠又壓低聲音喚了一聲。
舟若好整以暇地等待這位上神繼續開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