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了，面臨着被架高台的命運了。

澹楚認命似地阖眼細想了許久，說：“五百年前本君抱劍剛斬殺一衆魔教徒，在歸來的路上，途經霧烽域地帶，那裡雖是嚴寒凄殺之地，但好在還有個渡口。渡口上的一間船舫上貼着你的畫像，霧烽舟若。”

舟若半信半疑地走上前，觀他的口氣不似作假。霧烽域以及皇都，就算是偏遠的城都，也喜歡把神仙像挂在家裡，晚上把紅燈籠挂在屋檐上，又借着神仙像，來保平安。

“畫像與人有差距不假，但你是如何辨别出來我的眉心印痕深淺不一。”舟若話裡逐漸逼近。

操。

澹楚暗罵了一聲。

他可以有違天道，私自除了她的根骨。但萬事萬緣未解之前，她的名諱還是挂在敕都的神仙冊上。

此又為歸天道的管轄範圍。

澹楚冷笑起來，還笑出了聲，像是惱極了，又像是在嘲諷。

細細盤記憶，半晌他聲音輕淺：“五百年前不是有位凡人登極成仙了麼，那日天底下的神仙都從四面八方趕回敕都，本君如果沒記錯，曾在那會上看見過你一次。”

程阙遠大緻猜準了澹師弟的身份，他暗自長長歎息一聲，怎麼自己就沒個飛升的好運呢。

“别歎氣，跟我要死了似的。”澹楚冷冷道。

他那一聲長籲，在沉寂良久的神祠裡就像是千瘡百孔的細紋綴在白玉石上，品質上乘的玉石很難不發現這能引俱焚的縫隙。

親眼見證了程阙遠捂住了嘴，不情願的樣子很像是唱戲唱到一半被迫停場。他的注意力又轉到了舟若上神：“因果如何解？”

他沒有聽見回答，殺是不能殺的。

但是麼，威脅歸威脅。

複雜的梵文顯現在他身後的劍柄上，半夾着金色的經文在劍上淡淡一現而過，快得就像是雷鳴掠過廣闊的天際。

澹楚皺眉盯了半瞬，默默擋住了劍。

怎麼回事？

切玉劍上怎麼、湧入了訴青的靈氣。那股子靈氣清透，又并非是在地府困遊多日的殘魂能呈出來的。

敕都的神仙提在話語裡的，都是什麼靈氣是人的根性，久而久之，那些子哄嬰孩的話都傳入了民間。

澹楚在敕都的日子并不多，蒼雲也不教給他這些瑣碎事。他隻在一次攜劍經過春潭城時聽過。

那個時候，他年少心氣盛，不喜歡被拉在敕都，整日聽那些老神仙們高談闊論。人沒了一件，又會有另一件喜歡的物什。

所以，他去了離敕都最遠的春潭城，滾動的流水一路護送他來到入城的渡口，明江松風，暮色蒼茫。

或許是到了清明的緣故，渡口附近的野地裡多多少少都有些焚紙的氣息，他蹙鼻好奇張望過去。

這句傳聞就是在那裡聽到的。都沒糖葫蘆柱高的小娃娃，聚在一起吹着燭火，香油滴在紙币上，瞬間黑煙四起，随後又慢慢地消逝。

他們的眼睛很小，又很愁苦。年歲不大，卻仿佛是涉世很深的樣子。明明怕火，卻還大着膽子上前，用手裡捧着的的河水澆滅。

“兄長肯定能來世當神仙的，将來一定是靈氣最幹淨最純的那一位。”

澹楚借風聽到了稚童們的許願，不禁啞然失笑。神仙這職可不好當，不僅要面對同僚，還要時不時受天道的督促，總之是個苦差事。

他想了想，偷偷施了法術。刺耳而又盛大的巨響，炸開在半空中，暈染着晚霞的雲層，渡口附近的勞工都下意識擡起頭。

“有煙花！”

“真的有煙花，神仙顯靈了！”

……

煙花爆竹，既響吉兆，也是響一聲，讓死人心安，歸送一程。

他能做的就隻有這麼多，讓他們埋在地底下的親人放寬心，平安地度過輪回路。

***

醒目的梵文漸漸隐入了劍身，澹楚手背輕撫了一下，降低音調說：“不用你提醒，我知道他是個好人，他一點兒都不壞。”

他的聲線一直都是更偏向于冷冷淡淡的一類，此刻也許是受到五百年前記憶的影響，竟聽出來了微雨時的朦胧柔和之感。

蓦地溫和下來，乍一聽都不怎麼能适應。

片刻後開口時，聲音又冷了下去。

澹楚露顔但卻不笑道：“你驅使這些遊魂為你所用，又生吞了老住持，雖然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但是舟若，你也被牽扯進這場因果裡。”

這場跨越百年的因果輪回，實際拉扯進了太多人，小到數不清的無辜百姓，往上了摸去，甚至還能尋到敕都的天道石的一點蹤迹。

他和舟若，都不過是這線裡一個小小的結點，他讓它們慘死，舟若驅使它們死而不安。但是除了他們，還有其他人也要化解這個因果。

在一個因果裡，突然闖入都要摻和了進去。他抿了抿嘴唇，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