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風聲不止,聞朔擋在言澤面前,邊角破損的衣袍在飓風中獵獵飛舞,猶如一面不肯倒下的旗幟。
隻是站在那裡,就帶來一陣無形的壓迫。
萬萬沒想到聞朔真的會出現,言澤一時震驚得說不出來話。
當然更有可能是被吓得,他對聞朔的陰影還沒完全散去,見到聞朔就有點腿軟。
他不知道聞朔神出鬼沒的行事邏輯,但他還沒有臉大到以為真的是為他而來。
果然,聞朔的目标并非是他。
他連瞥言澤一眼都沒瞥,視線一直盯着谷雲飛在林間倉皇逃竄的背影。
不需要聞朔動手,他的佩劍’朔望‘與主人心意相通,漆黑長劍自動獵逐獵物,把獵物步步逼入絕境。
谷雲飛一察覺到聞朔到來,連劍也顧不上了,扭頭就逃跑,看他那慌不擇路的模樣,恐怕在這之前,躲避追殺的途中,對聞朔的恐懼早已深入骨髓。
言澤表示自己懂得。隻有上了聞朔死亡名單的人才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壓迫感。
奇怪的是,不論是之前黑袍人把刀架到他脖子上,還是剛才命懸一線的時刻,他都未曾真正陷入恐懼,就好像他清楚這一切隻不過是任務的一環,他是一個穿越者、局外人,即使死亡魂魄也能被天道護法收回。
唯有面對聞朔時,他的心裡會湧上一股刻骨的恐懼,乃至絕望,他會不受控制地想要回避。
可能這就是氣運之子變成反派的威力吧。
不過片刻功夫,朔望已經追上了谷雲飛,一擊将他腰腹貫穿,牢牢釘死在樹幹上。
下一刻聞朔身形一閃,宛如讨命鬼使一般出現在他眼前。
“等、等下!”谷雲飛吓破了膽,語速都快了不少:“我與閣下并無,深沉大怨,龍淵殘片一事隻是誤、誤會!”
言澤暗中替他捏了一把汗。
他知道谷雲飛為什麼要解釋。
曾有一段時間,聞朔因為造的殺孽太多,行事方式被許多魔教魔修争相模仿。
彼時負責調查的門派并未細查,皆認定這些命案都是聞朔所為,畢竟以聞朔當時的名聲,實在不算冤枉了他。
但聞朔一次都沒有出面澄清過,對那些栽贓嫁禍滿不在乎,既不否認也不承認,依舊我行我素殺人如麻。
直到後來天衍宗察覺出命案現場的魔修氣息,終于準備找真正的兇手算賬的時候才發現,那些魔修屍體早就涼了
——整整十一人,皆死于一劍封喉,每個人傷勢的位置分毫不差,正是他們最喜歡模仿的聞朔慣用的技巧,精準而狠絕。
所有人都覺得這是一場無言的報複,自那以後,再沒人敢碰瓷聞朔了。
谷雲飛對這些事早有耳聞,如今見聞朔找上門他怎能不害怕。
“閣下若是放了我,我可助您離、離開這裡!”他驚慌道。
聞朔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眼神冷漠中帶點厭惡。
谷雲飛知道他壓根沒聽進去自己的求饒,隻得在恐懼中奮力掙紮。
聞朔擡起手指,漆黑煞氣霎時從他指尖翻湧而出,轉瞬便吞沒了谷雲飛以及他的呐喊。
驚恐的嚎叫沒持續多久,那團煞氣就像是很嫌棄一樣,迫不及待地把他’吐‘了出去,再度如潮水般縮回聞朔掌心。
谷雲飛渾身是傷、半死不活地倒在地上,好似溺水一樣嗆了幾口。
等他緩過勁,先是不敢相信自己還活着,但當他看到自己左臂破損的衣袖下,畫了咒符的皮膚被橫切開一道傷口,往外汩汩流血之後,他愣住了,旋即猛然擡頭。
聞朔的指尖不知何時多了一枚熾金色的菱形碎片,上面猶自沾着他的血。
被他藏在皮膚之下的龍淵殘片!
“你怎麼……”谷雲飛話說一半閉嘴了,不知道他是想問聞朔怎麼知道他把龍淵藏在哪裡,還是想問聞朔為什麼要搶龍淵,但此刻,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失去龍淵殘片,就意味着他們的行動全盤失敗。
出乎意料的發展也讓言澤有些意外,聞朔為什麼會拿走龍淵殘片?
總不會是打算還給谷清門吧。
“喝——”
剛才還戰戰兢兢的谷雲飛一改先前的軟弱,不要命似的朝聞朔發起攻擊,試圖搶走他手上的龍淵殘片。
聞朔避也不避,另一隻手的兩根修長手指輕輕松松夾住襲來的劍鋒,屈指一彈,劍身頓時劇顫如哀鳴,谷雲飛也被這股震蕩之力轟得倒飛出去,撞上古木粗壯的樹幹,抖落萬千樹葉。
出手真利落。
看着那個砸出來的人形坑,言澤不禁開始擔心,要是自己不走那什麼白月光路線,選擇暗殺聞朔的話,會不會比這下場更慘。
這個想法剛冒出頭,聞朔似有所感般回過頭,和言澤對上視線,言澤又是一陣心悸,不由移開視線。
古木巨大的枝幹上,枝葉高低錯落,聞朔站在一節偏高的枝杈上,與言澤隔了幾步遠的距離,垂目看着他。
明明聞朔幫他脫離了險境,但言澤絲毫沒敢放松,因為眼下聞朔才是那個最大的危險。
他還沒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接觸聞朔,和他搭上關系。
态度要真誠,語氣要友好。搞不好就要被抹脖子重開了。
言澤歎了口氣,顧不上剛才被困劍陣時傷到的小腿,強撐着想要起身,和聞朔套個近乎。
誰知他還沒站起來,聞朔就像知道他要幹什麼似的,目光頓時變得十分冰冷。
“别動。”
說起來,這還是言澤第一次聽到聞朔開口說話。
音色和他想象的一樣,低沉冷靜,和外表如出一轍,語氣卻放得很輕,帶來幾分溫柔的錯覺。
不過他的眼神實在和溫柔搭不上邊,冷淡到有些兇狠,言澤心一緊,生怕這位爺心情不好給自己來一刀,立刻又坐正回原地,端正得像隻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