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言澤意料,裡面很是寬敞。
這處洞窟隐藏在山體的内部,而整個山丘幾乎被掏空,形成了一個足有半個足球場那麼大的空間。
洞窟四周結滿不知名的礦石,散發出顔色不一的熒光,将石壁映成五彩斑斓的顔色,頗為夢幻。
言澤一眼就看到洞窟的正中央趴卧着一隻牝鹿,它體型比同類大一圈,皮毛雪白,眼睫輕阖,通身散發着瑩潤如玉的光澤,透着一種神性的悲憫。
森林、雪山、白鹿。
言澤腦内靈光一閃,突然知道了自己現在在什麼地方。
傳說在極北之地,有一座千年不化的雪山,山中風雪永不停息,人迹不可至,世代居于此處的居民飽受雪災,苦不堪言。
直到數年前的一夜,下了千年的雪突然毫無征兆地停了。
打那以後,山腳下的村民開始頻繁看到一匹通體雪白、散發出聖潔光芒的牝鹿出沒于山林之間。
人們都認為是白鹿制止了雪災,帶來了晨曦與朝陽,因而改此山名為“聞鹿山”,并奉白鹿為聖山神鹿。
天道護法給言澤的資料裡一筆帶過聞朔的身世,說他自幼在聞鹿山,由山間靈獸撫養長大,大概說的就是這隻白鹿。
靈鹿之于他,猶如母親。
聞朔無聲走到它面前,靈鹿感知到聞朔的氣息,睜開雙目,半透明的眼瞳清澈濕潤,倒映出他的樣子。
它仰起脖頸,發出呦呦鹿鳴,聲音清越宛轉,又好似透着悲凄。
聞朔沉默地撫摸它的背脊,把石碗湊到它嘴邊。
來時裝滿冰淩的碗早已被他捂熱,碗中的冰化作水,清冽可口。
白鹿垂眸,伸出舌頭舔了舔,隻喝了幾口,又恹恹地趴了回去。
它似乎很疲憊,卧下之後有氣無力地喘息。
難道它生病了?言澤觀察它的身體,并沒看到一處傷口。
思索間,靈鹿突然翻了個身,開始痛苦地在地上翻滾,發出更凄慘地哀鳴。言澤這才看清它腹底的異樣,隻見那完整的肚皮之中,一片手指大小的菱形輪廓隔着血肉透出光芒,一閃一滅,有如活物。
它每次亮起的時候都像是要頂破鹿的肚皮,從裡面掙脫出來。
這是……龍淵殘片?
言澤一眼認出了那異物是什麼,先是覺得詫異,随即了然。
每一枚龍淵殘片中都蘊藏着足以鎮壓一方邪靈的強大力量,别說一隻鹿,就算是普通修士,在沒有任何緩沖隔離的情況下也不能長時間接觸。
這隻鹿八成是誤食了,雖然因此有了靈性,但卻消化不了那麼精純龐大的能量。
龍淵殘片既不能為它所用,又無法脫離它的身體,最終變成了這樣一種折磨它的存在。
靈鹿一邊打滾,一邊用頭撞地,動靜過大,引得山石破裂,撲簌簌往下落灰渣,石碗被打翻,骨碌碌滾下石台,水撒了一地,滿地狼藉。
聞朔一躍而起,跨坐到巨鹿身上,用瘦小的胳膊牢牢抱住它的頭,避免它繼續自殘。
任它撲騰了一會兒,直到腹部的光芒逐漸熄滅,它也慢慢安穩了下來。
等它再度陷入昏睡,聞朔才跳回地面,默默撿起地上的石碗,垂頭走出了洞窟。
言澤與之共感,能感覺到此刻小聞朔的心情有些低落。
山洞之外,不知何時多了許多山間野獸,有的是動物,有的則是妖獸——他們同處一條食物鍊上竟然沒有内部消化,而是和諧地趴守在洞口,一見聞朔出現紛紛圍了上來,争先恐後用鼻子去貼聞朔的手指,好似安慰。
最大的百獸之王,是一隻吊睛白額大虎,它像給幼崽順毛一樣,俯下身舔了舔聞朔的腦袋。
言澤心想,聞朔的行為舉止有不少其他動物的影子,想來他除了由那靈鹿帶大,也是在山中吃’百家飯‘長大的。
聞朔的掌心貼着動物朋友們冰涼濕潤的鼻子,心情慢慢恢複晴朗。
這番人與動物友愛相處的畫面看得言澤鼻頭一酸,心中暖暖,但同時還是忍不住吐槽:迪○尼公主嗎你是……
在逃迪○尼公主聞朔在動物朋友們的治愈下調整好了心情,為了報答它們,他領着幾隻大山貓來到湖面,高擡胳膊,以手刀為刃快速刺下。
分明是幼童的手,落下的瞬間卻像一把短促的匕首,将厚實的冰面硬生生鑿出一個洞。
咚咚咚。快到出現殘影的手刀将冰面鑿出一個個破洞,連成一圈,他在中心處稍微用力敲了敲,冰面就裂開了一個完整的洞。
他的手順利從那個洞口伸進去,冰層深過他的胳膊,他則用那隻無情鐵手在裡面攪來攪去。
片刻過後,他迅速收手,一隻活蹦亂跳的大黑魚在半空劃過一道弧度,重重摔落冰面,彈跳了兩下,不動了。
言澤看得目瞪口呆,這徒手抓魚的絕活可比釣魚方便多了。
一隻猞猁圍上來叼走,之後聞朔又如法炮制,在冰面上開洞、抓魚,喂了不少。
喂飽了它們,聞朔轉瞬又切換到了人猿泰山的模式,足尖輕點間,在枝杈上飛來躍去,上蹿下跳,一會兒在半空叼住一隻鳥,一會兒跑到冰湖上面,徒手破冰,一把撈起撲騰的魚。
言澤被他過于豐富的活動量晃得腦殼疼,對他孝順體貼的好印象轉瞬間煙消雲散——這簡直就是一個熊孩子!
……
這些都隻是聞朔日常的一個縮影,聞朔在林間重複着這樣的生活。他不畏寒,也不覺得餓,白天摸魚捉鳥,晚上困了就找一顆高高的樹,躍上枝頭靠着樹睡覺,偶爾去探望靈鹿,偶爾跟動物們厮混在一起,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山腳下的人崇奉聖山神鹿,很少踏入這片森林,即使偶爾有偷獵者,也都被聞朔順手解決了。
直到這一日,森林裡來了兩位不速之客,打擾了他的清淨。
有人沉肅道:“你确定在這裡?”
另一人聲音清朗悅耳:“你什麼時候見我算錯過。”
聞朔蹲守在一顆高大的杉樹上,藏身于繁複枝杈和冰雪之後,透過縫隙,他觀察着那兩個裹着大氅的人。
一人着黑,一人着白,黑的那個背後有一把異常寬大的重劍,白氅的那個正好背對他,看不見臉。背影倒是格外清隽。
黑衣道:“看樣子得費不少時間。那按老規矩,抽簽,一人留下紮營,一人去山裡探路。”
白衣道:“不用,我已經知道東西在哪兒。”
恰此時,白衣人頭頂傳來啪嗒一聲,原來是樹枝承受不住積雪的厚重,被壓折了。
聞朔耳朵極靈敏,他一直緊繃着身體,聽到那動靜時輕輕動了一下,沒有發出太大聲響,但他頭頂的樹枝卻被碰到了,雪沫簌簌落下。
雪落本該無聲。
可他看見那個白衣人舉起一隻手,并兩指為引,在空中輕輕劃了半圈之後,即将落到聞朔身上的那一簇雪瞬間凝聚成尖銳的倒刺,朝他脖頸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