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州多水多湖,城鎮大多依水而建。劍宗就在其中最有名的玄鏡湖之畔。
劍宗初代家主曾是一名鑄劍大師,憑着家傳手藝名揚四海,并鍛造了一把流傳百世的名劍,名喚“承影”。
鑄劍師于劍道亦有諸多體悟,想要踏入修行。彼時以天衍宗為首的各大宗派已經成型,他不願舍棄家傳絕學,于是另辟蹊徑,以家族為本創立了門派。
此後劍宗曆代宗主都是由邵家後人繼任,将獨特的鑄劍之術傳承了下來,劍宗也因此被成為邵氏劍宗。
偌大的吳都被玄鏡湖分成兩半,一邊是修真世家的仙府,另一邊是燈火通明的鬧市。竹筏往來間,連接起人間與仙境。
暮色降臨之際,一葉扁舟悄然劃開火紅的湖面,駛向對岸的仙山樓閣。
言澤雙手攏袖站在船頭,偏頭問道:“手信都傳出去了吧?”
“嗯。”吳擎蒼與他并肩而立,手指焦躁地點了點胳膊,“你當真有把握?要知道如果事情敗露,不光我的名譽受損,師尊也要跟着受牽連。”
“來的路上你不是已經給我惡補過了嘛。放心,論演技,我是專業的。”
他還兼職過話劇社演員呢。
“快到了。”
撐着竹竿的少年在他們身後說道。
他面容生得極其标緻,鼻梁高挺,唇色淡薄,眼神卻透着幾分鋒利。
最後一線金色天光倒映在他眼眸裡,襯得琥珀色的瞳孔愈發通透。
正是變換成少年體型的聞朔。
但此刻如果第四人在場,看到的他将是完全不一樣的面貌。
“你竟然能弄到千面妖的皮。”吳擎蒼冷嘲熱諷道:“沒少披着這張皮作惡吧。”
千人千面。一個人戴上千面妖皮囊制成的法器,他在每個人眼中都将呈現不同的面容。
但這種皮囊極易損壞,且産量少,故而十分珍貴。
破除方法就是像言澤和吳擎蒼這樣,在施術時緊盯着對方的臉。
聞朔淡淡道:“用不着。”
言下之意是他作惡根本用不着僞裝。
吳擎蒼:“你!”
言澤拍了拍手:“别嗆了,來活了。”
船越來越靠近岸邊,隐沒在霧中的仙山樓閣逐漸清晰,一道黑影在岸邊提燈而立。
“來者可是天衍宗的貴客?”少年素淨的嗓音越過水波傳來。
“在下天衍宗首徒吳擎蒼,前來拜會邵家少主。”吳擎蒼亮出他的腰牌。
霧氣散去,來接應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他身形單薄,面容白淨秀麗,眼瞳像顆光澤深邃的黑曜石,身着黑色勁裝,氣質和他的聲音一樣,都給人一種很内斂的感覺。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胸口。
那裡的布料被剪裁成菱形空窗,可以看到露出的鎖骨下方有一道繁複的劍形血咒。
少年似乎已經對别人古怪的打量習以為常,他視線依次落在三人身上,在看到言澤的時候明顯一頓。
言澤沖他展顔一笑,親昵地摟上聞朔的肩膀,道:“這是我的小師弟,出門前非要纏着我一塊來,麻煩多安排一間房啦。”
聞朔抱着胳膊,冷冷盯着他。
少年處變不驚,目光不閃不避,點頭道:“好。諸位請随我來。”
他轉身走向一條樹林小路。
言澤一眼就看出他身上不加掩飾的妖氣,下了船之後,身子往吳擎蒼的方向靠了靠,二人十分有默契,同時小聲道:
“石妖。”
“劍奴。”
在劍宗随處可見妖族劍侍,這也算是劍宗的特色之一了。
以特制的妖骨溫養靈劍是劍宗首創的不傳秘術。
據說最初是前代某個宗主為了煉制劍靈,創造出将人與劍強行煉為一體的禁忌之術。後來引起暴亂,才退而求其次,改成現在這種相對溫和的做法。
充當妖骨的妖說好聽點是劍侍,說白了,其實就是主人的奴隸。
當主人需要用劍時,會将劍從血咒的位置召喚而出,其餘時間,妖族劍侍都要以身體血肉來滋養劍。
雖然也能說話、行動,但在大部分人眼中,他們就像會移動的劍鞘。
——站在妖的立場上這種做法很野蠻殘忍,但劍宗卻因此成名,修真界有點來頭的劍幾乎都是出自劍宗鍛造。
想起鏡妖也是劍宗所鐘愛制作妖骨的材料,吳擎蒼看了言澤一眼,低聲道:“注意隐藏你身上的氣息。别讓人發現了。”
臨行前,甄玄用自身劍氣給言澤做了一層防護,用以掩蓋妖族氣息。但如果遇見修為高如甄玄的修士,譬如劍宗宗主,那一樣要露餡。
“放心,就算暴露了咱們也有備用計劃。”
三人緊随少年劍侍的步伐,越過一座山頭,從一處偏門進入到劍宗仙府。
吳州邵氏劍宗的仙府是一座規模宏大的園林式建築,由十二道廊橋連接起東西南北各個庭院。
七拐八繞地穿過幾個亭台樓閣,避開侍從和修士,總算來到了劍宗少主的住處。
“少主就在此間等候,三位貴客請進吧。”
吳擎蒼和言澤對視一眼,言澤點點頭,率先邁進月亮門。
月下園林,瑤池阆苑,咫尺之間再造乾坤。
一個氣質矜雅,身着華服的貴公子正坐在水池中央的涼亭裡,看到三人的那一刻,他臉上閃過一絲不可置信,随即轉為不顯山不露水的溫和微笑。
“沒想到你真的還能再回來,清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