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黑山的道路兩旁,有序地栽種着杜英。每四五片暗綠的葉片,就伴随着一片與衆不同的绯紅色葉片。
一株接着一株,紅色綴點着樹冠,好似年關時張燈結彩那般熱鬧非凡。一直延續到目光看不到的地方。
成排的杜英再向外,是接連不斷的迎春花。黃綠相間的迎春花,明豔的花朵壓彎了深綠色枝條,但是彎曲的程度又各不相同,紛繁的紙條垂向了不同的方向,仿佛一道極其寬闊的、黃燦燦的飛瀑。
濃密的綠色枝條後面,隐隐有潺潺的水聲傳出來。
道路的正中央,駿馬一路飛馳。所過之處,帶起一片飛石。
裴姜熙端正地坐在馬背上,一隻手掌着缰繩,一隻手遮住嘴打哈欠。馬兒倒是卯足了力一路狂奔。
今天也是睡到了正午時分才慢吞吞地趕路,馬兒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前方的杜英樹蔭下,是一隊行走的僧人。裴姜熙微微拉了一下缰繩,從他們的身邊慢慢經過。
超越了衆人,她兩腿用力又驅動馬兒奔跑了起來。
“師父,這馬真可怕。”
一個稚嫩的聲音隐隐約約從身後傳來,很快也被碎石跌落的響動遮蓋了。
繼續向前,眼前是幾兩滿載幹草的馬車。慢吞吞的馬車,裴姜熙沒費什麼事輕輕松松就超越了過去。
一人一馬,在不斷重複的杜英和迎春花之間奔馳。不管怎麼跑,身邊的景色也不變化。
就連迎面的風也是給人感覺分毫不差,頂上的太陽也不在移動分毫。
迎春花的瀑布率先迎來了終結。前方的水聲變得攝人心魄,水流從巨大的山石間曲折地流下,在道路的左側彙聚成一汪翠綠的池水。
如同天然的翡翠一般。
很快,漫無止盡的杜英線條似乎就到了盡頭。裴姜熙終于到達了黑山腳下。此行的終點,也是真正意義上的起點。
從這裡開始,就隻能步行了。
入口的左邊是一個小巧玲珑的四角亭,亭下空蕩蕩,并沒有留下石凳。亭子的石柱上題:四面雲山繞二水,一潭星月照孤亭。
上山的石梯路濕渌渌的,兩隻暗金毛色的山猴一前一後站着,正看着山腳下的不速之客。
裴姜熙瞧見山猴默不作聲地調動着渾身的肌肉,緩緩地張開了嘴。
在它們叫嚷之前,裴姜熙來時的道路上先響起了雷鳴般的聲音。那是馬蹄和輪毂在石子路上碾出來的響聲。
那是六匹沒有那麼高大的,但是精瘦的千裡馬。三匹黑色的,三匹白色的,一同拉着一輛巨大的馬車,風馳電掣趕了過來。
馬車就停在四角亭的前方,車身整個遮掩住了亭子。從裴姜熙這裡,完全看不到亭子了。
緊跟而來的是一左一右兩隊全副武裝的官兵,每人都騎着毛色發亮的棕色馬兒。他們機警地觀察着先一步到達的裴姜熙,慢慢地停在了馬車兩側。
兩個官兵幹練地翻身下馬,半跪在馬車旁,微微屈着背。
似是聽到了動靜,一隻蔥白的手從馬車中伸出,撩開了光鮮的簾幕。随着褶皺出現,簾幕上繡着的饕餮也仿佛活了過來,扭動着面容。
從馬車中出來的,乃是當朝宰相,趙政。
既然親身來到這裡,想必是對這次的試劍大會志在必得。
隻是裴姜熙已經設計去掉了他的左膀右臂,不知道他會如何主導這次盟主的推舉呢?
趙政踩着官兵的背,從馬車上下來。又不緊不慢地繞到馬車的另一邊,他微笑着主動伸出了一隻手,讓車上的人下車時有個依靠。
接着從馬車下來了三個人。
第一人骨瘦嶙峋,那一雙手仿如病樹幹癟的枯枝,手背上的經絡清晰可辨,微微發着紫。
第二個從車裡出來的,體型是牽着的兩倍還要多。他一隻手托着自己的混圓的肚子,就好像臨盆的孕婦。紛亂的發須之中,卻透露出一股肅殺之意。
這最後一人,劍眉星目,滿面春風勝過得志少年。
裴姜熙曉得這三人,正是平安院頂供奉的三尊大神。分别是“劍魔”賈東野、“劍神”劉夢得、“劍聖”王文房,桃花源的三位劍客重現人間,也是三十餘年未見了。
三大劍派同時出現兩個,這更是亘古未有。現下在裴姜熙的眼前,長生殿的殿主正牽着桃花源的劍客下車。
雖然隻有一瞬間,裴姜熙還是察覺了官兵們緊繃的臉上短暫停留的安心。她回過頭看向自己的右後方,是一列僧人靠近了。
僧人們雙手合掌,嘴唇翕動。輕聲誦念着佛經前進。為首的幾個和尚穿着莊重的袈裟,手裡拿着念珠撥動。
是心源寺的高僧到了。
在場的人都向他們行了禮。當然,除開那三個桃花源的老頭,。
王文房饒有興味地打量着這一隊僧人。
僧人的隊伍走到了裴姜熙的右前方的位置停下,距離馬車很遠。
很快,道路上又傳來了不一樣的聲音。那是懶洋洋的,瘦馬行走和輪毂緩慢滾動的動靜。如若遲滞的溪流聲,輕微卻連綿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