醞釀了良久,趙清說出這麼句話來。
聽了這話,尹采綠将下巴尖埋進被子裡,隻露出一雙眼在外竊喜着,若是趙清見了,定是又要說她像隻偷到雞的狐狸。
可尹采綠又等了一會兒,太子還沒翻身上來。
她扭頭去看他,極其微弱的月光灑進來,能隐約看見他的輪廓。
“但孤不想傷你。”
似是安撫一般,他的手朝她伸過來,拍了拍她的肩。
“睡吧。”
他另一隻手捏着她伸過去的手,放在腹前,便就那麼放着,擺正了身子,又要睡覺了。
尹采綠腦子亂亂,何為傷她?
她也樂在其中啊。
許是察覺到了她的異樣,趙清不免又多說了幾句:“太子妃别聽那些下人婆子亂說話,孤不着急要皇長孫出世,咱們可慢慢來。”
他是太子,隻要不犯下大錯,便不會輕易被廢,三弟的兒子就算是皇長孫,将來也不過被封個郡王,趙清從不屑于去争搶那個。
說完,趙清捏着她的手,很快便安穩睡去了。
尹采綠聽到他呼吸很快變得又沉又緩,便知他今日應是累了。
又是陪她回門,又急匆匆出去做事,可不累呢麼。
尹采綠眉眼瞬間變得柔和下來,凝視着太子的側臉輪廓,手心乖乖蜷在他手心裡,也不亂動了,很快也睡去。
接下來幾日,太子若回來得早些,便會到她房裡來歇息,太子若回來得晚了,或是在書房見客見到深夜,便就在書房歇下了。
就是到她房裡來的幾日,也隻是握着她的手,沒做過什麼。
引得整夜候在房門等着裡面吩咐的兩個仆婦,都要嘀咕起來:“太子也是喜愛太子妃的,怎的一整夜也不叫一次水,太子妃也沒到日子的呀。”
芳嬷嬷聽了呵斥一聲:“不可議論主子!”
翠影每日聽着動靜,倒是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
太子就太子妃一個女人,睡了兩回,厭了,但又沒别的女人可睡,可不就這樣呢麼。
隻是翠影出手之前,還頗有些猶疑呢,她心裡還想着大公子的。
幼時,她與小姐還住在侯府裡,大公子每日下學給小姐帶的糕點,都要分她一份,隻她有,竹萱沒有。
那樣好的大公子,誰能比得上呢。
可比那不解風情、迂腐無趣的太子,要好得多。
白日裡,尹采綠要不在府裡閑逛,要不就翻看賬本,學學舊例,認認字,太子要她辦的雅宴,她已大體學會如何操辦了。
這幾日正與芳嬷嬷對名單。
因她認不全名字,便叫芳嬷嬷挨個給她介紹,分别是些什麼人,什麼身份。
說了一通下來,她又多認了幾個字。
“都是些白身的大儒,太子每月喜歡與他們論道,太子妃往後會常見到的。”
太子頭幾回舉辦這樣的雅宴時,還被三皇子告了一狀。
說他勾結朝臣、邀買人心。
皇上很是生氣,派人過來一查,才知道太子府上都是些什麼人物。
要麼是書院裡的夫子,要麼是山上的隐世大儒,要麼是遊走至此傳道教化的經師,甚至,從西邊來的高僧也做過太子府上的客人。
這次的客人裡,也都是些老頭子,有白鹿洞書院的朱夫子、漳南精舍的阮夫子、聽松詩社的祭酒林先生,另外還有畫師陳大家、棋癡孫大家等人物。
尹采綠大體明白了,便道:“那便按照往常慣例辦也就是了。”
芳嬷嬷搖頭:“今時可不同往日了,府上以前沒有女主子,辦得簡陋,如今咱們府上有太子妃了,太子妃正可趁此機會好好表現一番,也叫咱們太子府上的雅宴辦得漂亮些。”
說起這個,芳嬷嬷胸膛還往起挺了挺。
既然芳嬷嬷都這麼說了,尹采綠便也打定了主意,定要将這場雅宴辦得頂漂亮。
季夏伏日,太子府正門俱開。
尹采綠選了一處一邊傍着假山,一邊是潺潺溪流的敞廳。
這溪流是太子府建府時從護城河裡引進來的。
于廳前平台上列下桌椅,上面居中太子與太子妃坐下,左垂首朱夫子、阮夫子、林先生等人物,右垂首陳大家、孫大家等人物。
眼下客還沒來,府上仆婦小厮穿梭,已是熱鬧場面。
太子提前從朝上回來,就是憂心太子妃操辦不好,她雖才德雙全,卻畢竟不在京中教養長大,眼下見一切井井有條,太子心甚慰。
芳嬷嬷來回:“太子妃,一衆歌伎、樂伎都已經到了,收拾一下就能入場,隻戲班子還沒到,聽那班主傳信說,旦角兒在路上出了些差錯。”
尹采綠皺眉,怎的偏偏旦角兒出了差錯,她最愛看旦角兒了。
她小心翼翼擡眸看向太子,還望太子不要指責她才好。
太子怎會指責她,太子隻是,看着那些抱着絲竹管弦依次入場的莺莺燕燕,有些頭疼而已。
正午的太陽明晃晃地照,照出一派正氣,照出一片磊落。
也不知待會兒來的那些老頭子見了,會不會一個比一個臉色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