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她看見他走到前台,付完錢往這邊看了眼,然後低頭拿了桌上的筆,不知道是在簽名還是寫什麼東西。
剛剛他沒有回答,孟辭告訴自己就當沒說過。
“這是什麼?”
陳禮安将卡套從頭上往她脖子上一挂,“可能你以後丢卡的次數真的有望超過錢途,把校園卡放在裡面,戴上這個就不會再掉了。”
透明的塑膠殼裡,封面是某個卡通人物,孟辭彎唇笑了下,“好幼稚,這是小孩子帶的吧。”
“誰讓你總丢。”
可能是臨近放假,右邊站台站着兩個穿着校服的同學,女生把頭靠在男生肩膀上,暧昧氣氛在這片小空間蔓延開。
陳禮安看了眼,單手插着兜,站在孟辭和他們中間。
孟辭看向别處,臉色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聽到身後人輕輕笑了聲。
她微窘,回頭看他,
男生已經收起笑,“公交車好像要來了。”
他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有些發燙。
公交車來,孟辭上去刷卡,陳禮安在車窗外揮手,“下周見。”
~
回到家在房間裡寫作業,有人敲門,這個時間按理來說沒有什麼事情,孟辭打開門,看見是徐阿姨,
“怎麼了?”
“一會下來吃飯,太太先生都在。”
“一起吃飯?”
“是。”
孟辭關上門,一般在家她很少和他們在一起吃飯,原本是上學時間原因,後來大家習慣就慢慢默認了。
江纨也從沒說什麼。
她去浴室洗了下臉,又重新換了套衣服。
下樓的時候,姜程明和江纨都已經在餐桌前坐着了。
孟辭輕聲拉開凳子坐下。
三個人吃飯,四菜一湯,孟辭夾着離自己最近盤子裡的白果吃,餘光看到姜程明給江纨夾菜,西裝袖口下黑色的名貴腕表不斷在眼前閃現。
“你們學校升學壓力大麼。”江纨問。
一般江纨和她說話的時候,姜程明都隻是在旁邊看着,很少參與到談話過程之中。
這突如其來的關心,讓她搭在腿上的手都微微發顫,孟辭思索兩秒,确定不會講錯,“還行,就是聽老師說今天寒假會晚放點,要補課。”
“那還挺嚴格的。”
“嗯。”
孟辭感受到江纨今天心情很不錯,于是又試探着提到了家長會的事情,江纨喝了口湯,“是嗎?班上同學的家長都去了嗎?”
她不知道說全部去了江纨會不會生氣,因為沒有告訴她,“大部分都參加了。”
“都沒聽你說這件事。”
“我以為你沒空。”孟辭握着筷子,急忙找補“不過老師說開學後——”
江纨看了眼姜程明,然後看向孟辭說道,“其實今晚是想跟你說件事情。”
孟辭不自覺随着這句話坐直身子,同時注意到江纨今天沒化妝,她平時在家都很少素顔。
“你要不要去國外念大學?”
後來還說了什麼孟辭其實都沒怎麼聽清,像是有人忽然往腦袋裡塞了團棉花,耳邊一陣轟鳴,中間姜程明似乎說了句有個親戚在國外念書,可以相互照料些。
江纨今天确實沒空去參加家長會,因為她去了醫院孕檢。
十七歲,也是賭氣的年紀,
飯菜立刻變得索然無味,很難下咽,孟辭放下湯勺,強扯出一個笑,“我喜歡英國,在那裡定居也不錯。”
她受夠了寄人籬下的生活,不如被放逐。
陳禮安說對了,那年冬天真的特别冷,一連下了好多天的雪。
周日晚上班級群裡發作業答案,有同學就說聽到别班的小道消息,說學校要停課,紅頭文件都發了,隻是還沒傳達下來。
孟辭拉開窗簾,院子裡覆滿一層厚厚的白雪。
手機叮咚一聲,是通知群裡班主任發的消息,說是雪下太大,校外的同學不方便上學,暫時在家自習,每天會有老師在固定時間安排網課。
回學校辦轉學手續,在教學樓光榮榜上看到陳禮安的照片,孟辭才忽然想起他,那天在公交站台分開,也沒有再發消息。
班長通知大家有空去學校拿試卷,陳禮安下午過去的,看見許班在辦公室裡,他過去幫着分各科試卷,閑聊了幾句。
試卷卷在一起握着,陳禮安站在辦公室門口,想了一會,推開門。
許班看他又轉身回來了,“試卷少拿了嗎?”
“不是。”陳禮安笑了下,“老師,我就是問問,這兩天孟辭來拿試卷了嗎,她都是什麼時候過來拿的?”
許班有些疑惑,“哎,她沒和你說嗎?”
陳禮安臉上的笑容淡下去,“說什麼?”
“她要出國,不參加高考,好像挺急的,前兩天剛來辦的轉學手續,我想着你應該知道,她沒和你說?”
“不可能吧。”陳禮安偏頭笑了下,怎麼也想不到,但班主任也不可能開玩笑,“她沒和我說,辦完了嗎?”
“還有份文件,應該過幾天來拿。”
“好的,謝謝老師。”
剛走出辦公室,陳禮安單手拿着手機給孟辭發消息,極快的在屏幕上扣了三個問号,發過去,對面鮮紅的感歎号觸目。
【您還不是對方好友,請先添加好友】
她把他删除了。
衣櫃門開着,孟辭坐在地上,把不用的東西放進箱子裡,鈴聲響起來,她挽了下耳邊的發絲,看向放在床上的手機。
很少有人和她打電話。
顯示人:陳禮安。
坐在床邊,孟辭接通電話,“陳禮安。”
隔着話筒,這種聽不出情緒的聲音才最讓人忐忑,“我們見一面。”
兩邊都是沉默。
孟辭目光落在窗台上,原本總放着書的地方已經清空,還剩桌角的那盆小多肉。
一秒、兩秒、……十秒。
耳邊響起嘟嘟聲,陳禮安在那邊把電話挂斷了。
孟辭起身走到書桌前端起小盆多肉,一連多天的低溫,她放在外面忘記拿進來,即便是再好養也都凍傷了。
上午雪好不容易停了會,出租車到不了學校門口,孟辭走在綠化帶旁,校門口對面的店大部分都關着,馬路中間的鏟雪機一聲接一聲的響,在疏通路上的冰雪。
門口鋪了防滑帶,一直到大廳門口,還是很滑,她小心上了樓梯,剛進大廳,就看見坐在連椅上的陳禮安。
男生穿了件深咖色的羽絨服,長度到大腿,拉鍊一直拉到頂端,遮住淩厲下巴,眉眼微垂盯着前面的地面。
孟辭頓了下想繼續走過去,男生察覺到什麼忽然擡頭,仿佛很意外的立刻從椅子上站起,目光先落到她脖子上,沒有戴圍巾。
對上他視線那一刻,孟辭忽然感覺很久沒見到他了。
陳禮安看着她,身後的牆上貼着學校宣傳标語。
孟辭從他身邊經過。
他沒有喊她的名字,她也沒有停,上樓梯的時候,她想這大概是最後一面。
從辦公室抱着檔案袋出來,到大廳,陳禮安還站在原來的那個位置,不過是面向樓道出口這邊站的。
陳禮安堵住她的去路,
“還去買圍巾麼?”
上一次分别說的話,孟辭将牛皮紙袋抱在懷裡,“用不到了。”
視線落在女生抱着的東西,他裝作不懂,“好久不見,别人都是拿的試卷,你這是拿的什麼啊?”
“讓一下,陳禮安。”
“什麼意思。”
還是沉默。
與其解釋那些隻會更加難堪的東西,不如就這樣走掉,他為什麼不像那天一樣,繼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别再問了,陳禮安。
是不是因為名字裡帶了個辭字,所以她總是在告别,孟辭從側邊過去,“再見。”
“孟辭。”
陳禮安在身後喊住她。
這一聲語氣和前面都不同,帶着點低啞,天氣太幹太冷,凍得人鼻尖發酸,孟辭沒想轉過身,可是看到了男生一向微仰的臉龐。
如風一樣自由的陳禮安,不應該困在這方風雪裡。
所以就這樣吧,陳禮安。
陳禮安長舒一口氣,明明是笑着的,眼眶卻有點泛紅,他語氣盡可能地顯得輕松,“以後認識就當不認識,偶爾見到也不要打招呼,裝作沒看見直接走過去就成。”
一段感情中先說放棄的那個往往會被當做壞人。
她說過她不想當壞人,
所以他先開口。
晚自習放學路上一前一後的身影,第一次小心握住的衣角,遞出來的紙巾,一閃而過的公交車,等待手機屏幕亮起的時刻;男生在陽光下奔跑,倒退時拉住的手腕,無數次喊出來對方的名字,指尖穿過她的發絲,那些相視一笑的瞬間,
最後的最後,是在教室裡,他在人群中回頭,仍帶着笑意的眉眼。
過往吵過鬧過的畫面随着這些話在兩人中間重映,又消散融化。
雪花又開始悄然無息的降臨,女生踏入雪地中。
男生站在寒風裡,仿佛是說給自己聽,
“一帆風順,孟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