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敬修眯着眼睛打量畫面中的白衣少年。
氣質沉靜,眉眼清潤,偏偏又帶着一股攏不住的銳氣,在人群裡格外出挑。
“這是你在外面結識的新朋友?”
“不錯不錯,長得俊,氣質也不俗,眼光可以啊。”
話音落下,兩人同時脖子一梗,肩膀一僵,不約而同地朝對方所在的方向瞟去。
像兩個偷偷私奔的小少年,在山門前被長輩提着耳朵逮了個正着。
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稍緩了一瞬,卻又因為這出人意料的插曲變得微妙起來。
不少應家弟子交換眼神,連一直置身事外的朱崇也微微皺起了眉。
這是景光啊,淩雲宗的小師弟景光。
按理說既然是江洵望的師弟,身為淩雲宗掌門的陸敬修又怎會不認識。
狐疑的目光迅速聚攏,齊刷刷地落到應拭雪身上。
眼見苗頭不對,江洵望一把攬住應拭雪的肩膀,大聲道:
“哈哈師父一天天的淨瞎說,這不是您最疼愛的小徒弟景光嘛。”
“上回您誇他天資好,人又勤奮,做事機敏,還是咱們宗門未來的門面擔當呢!”
他煞有介事地歎了口氣:“說真的師父,您早該戴上我煉的那個老花眼鏡了,幾百歲的人了眼睛就是不好使。”
“是吧,師弟?”
應拭雪心領神會,挺直脊背,聲音幹淨溫潤,乖巧道:“師兄怎能這般同師父說話。”
他望向陸敬修:“前些日子,師兄離開宗門時不慎将玉符落下了,還是師父親自囑咐讓我趕緊送來,免得耽誤了事。”
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澄澈無暇,眉宇間透着一種少年特有的赤誠與乖順,叫人看了便心生好感。
他稍作停頓,微一思忖,想了想江洵望的性格,還有他方才從飛訊中看到的畫面,又補充道:
“還得多謝師父準我出門遊曆,随師兄見識了許多新奇事物。”
“聽說南州那邊的冰靈鴛鴦釀味道極好,等弟子回宗時,一定挑上幾壇上好的孝敬師父。”
一席話說得滴水不漏,既不動聲色地掩住了所有破綻,還順帶吹捧了下陸敬修。
這幅溫順姿态看得一旁的應嶙目瞪口呆。
宴會開始前是這個白衣少年冷着臉把他罵得狗血淋頭的吧?
他沒記錯吧?!
陸敬修眨了眨眼,被這一通哄得心花怒放,忍不住滿意地點了點頭。
乖寶就是好,不像那個氣死人的臭小子,張口閉口就能把他差點氣到靈台炸裂……
等等。
他啥時候多了個叫景光的徒弟?
“啊這……”
陸敬修差點沒憋住脫口而出。
江洵望趕緊朝他打了好幾個眼神,連連示意:“别管,快圓場,快快快!”
陸敬修心下明白了七八分。
我說這小兔崽子怎麼閑的沒事幹跑去玄栖山。
合着是來拐人的啊。
于是,陸掌門也十分配合地接話。
“是景光啊。”陸敬修慈和地捋了捋胡子,“為師剛才一晃眼沒認出來,看來又長高了些。”
“出門在外要多注意安危。洵望啊,你這個做師兄,可要多照顧照顧小師弟。”
又瞥了兩人肩并肩的親密模樣,忍不住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感情這麼好,倒叫為師省了不少心,還要再接再厲呐。”
江洵望:“……”
應拭雪:“……”
眼見陸敬修還打算繼續發揮,江洵望立刻手腳麻利地掐斷了飛訊。
應拭雪見此動作,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極為贊同地低聲道:
“做得好。”
飛訊斷開後,陸敬修一揮手又回到了自己那場牌局。
他右手繼續熟練地摸牌,左手扶着下巴砸吧了幾下。
思來想去,還是掐了個訣,然後恍然大悟,笑道:
“原來是應家那小子啊,有意思了。”
下一瞬,他收回思緒,看了眼手中的牌,啪地一聲拍在桌上,神情飛揚:
“胡了!”
-
被質疑身份的風波結束,緊繃的氣氛終于徹底松了下來。
應鈞禮端起酒杯,朝江洵望和應拭雪二人道:
“方才多有冒犯,還望兩位海涵。”
神色溫和,姿态謙遜,早已褪去先前咄咄逼人的風貌。
江洵望懶懶地擺擺手,應拭雪也淡淡颔首,聲音清清冷冷:
“家主嚴重。”
場面重新回歸熱絡。
歌姬袅袅入場,衣袂翻飛,樂聲悠揚,菜一道接着一道地送上。
觥籌交錯之間,笑語不斷,杯盞清脆。
誰也不願再提起方才那場一觸即發的劍拔弩張。
又過了一陣,應鈞禮見時辰已至,便起身說道:
“依照祖訓,年滿十六的子弟,需親赴後山劍冢選取本命劍。今日是阿雪的生辰,諸位不妨随我移步,一同見證阿雪拔出他的本命劍。”
今天真正的重頭戲終于來了!
衆人有些疲憊的精神一振,連帶着幾分酒意也被壓了下去,興緻高漲地起身。
浩浩蕩蕩的人群,預備沐着夜色微風,沿着玄栖山的山道緩步向後山而去。
應鈞禮走在最前,應是雪扶着屈溪岚緊随其後。
然而剛出大殿,屈溪岚便停下了腳步,溫聲道:
“我有些累了,就不去了。”
應是雪微怔:“母親不想看看阿雪拔出什麼劍嗎?”
他早就想好了自己的本命劍,為此期待了多年。
他一定會拔出那拔劍的。
屈溪岚隻是溫和一笑,搖了搖頭。
她沒再說些什麼,隻是擡手招來随侍的嬷嬷,由人扶着悄然離去。
應是雪目睹她離去,垂在身側的手指緩緩收緊。
這麼多年了,他有什麼不如那個人的!
眉宇間生出的戾氣,終究被他強行壓了下去,恢複成一派恭順的模樣。
朱崇也上前一步,對應鈞禮道:
“家主,執法堂還有要事處理,屬下懇請暫時離開。”
“去吧。”應鈞禮思索片刻,點了點頭。
朱崇應聲後躬身退下,動作一貫的恭敬有度。
而恰在此時,應拭雪和江洵望并肩自大殿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