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慢慢落了下來,一陣熟悉幹脆的開門聲透過整個客廳穿進人的耳朵裡。
“喂,小昇,”文慧坐在辦公室裡高興道,“下班了嗎?晚上你跟方岐要不要回來吃飯?”
餘昇那邊沉默着,半晌他才開口道,“文姨您明天下午有沒有時間?我送點東西過來。”
文慧在那邊笑着,沒有繼續追問:“晚上我要值班,你晚上來接我吧。”
“好。”
“小昇啊,”文慧話裡帶着玩笑和好奇,“你跟方岐……還沒有和好呢?”
文慧本來想問問單位的事,可自己不了解情況,話到嘴邊,最後還是沒有問出口。
“……嗯。”餘昇的聲音很小,“ 沒什麼,過幾天就好了。”
文慧放心笑了笑:“行吧,那明天晚上老地方見啊。”
餘昇挂掉電話,電話屏幕熄滅,整個客廳又變成一片漆黑。
他看着面前一塵不變的客廳,就着窗邊一絲淺淺的光亮思索,握在手裡的鑰匙叮叮響了響,半晌,餘昇才擡起腳慢慢走到沙發面前。
面前的客廳、卧室、衛生間所有地方的東西還在原位,連衣帽間的髒衣簍裡也看不到一件髒衣服,方岐的拖鞋好好地放在玄關,餐桌上的那幾個盤子也原封不動地放在原位。
餘昇笑了笑調侃道:“果然是我不在絕不進廚房。”
說完他坐在沙發上盯着面前的電視黑屏發呆,思緒漸漸飄遠,牆上的鐘擺滴答擺動着,就像是人的心跳一刻一刻地劃過。
他确定方岐去了曼裡,他才能插空回來。
餘昇又笑了笑,周圍深藍色的空氣把方岐最喜歡在沙發上坐的那個位置照得很亮很亮,他把手輕輕撫在沙發上,擡頭間,就看到一個以前在家裡從來沒有見過的深紅色小盒子。
半個小時後,他站起來朝那間裝滿秘密的房間走進去,房間燈被按開,裡面有些混亂,餘昇知道,那是方岐來過的痕迹。
他跟以前一樣習慣性地關好房門,然後坐在沙發上按開電腦。
幾秒後,電腦屏幕亮起,方岐的照片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曾經的無數個夜晚裡,餘昇都是以這樣的姿态面對方岐。
漆黑的房間裡隻有他一個人,安靜沒有任何配樂的幻燈片,不斷循環的照片和時間、還有忽明忽暗的顔色背景和切換方式。
這一切機械的事物在餘昇眼裡原本暗淡無光,他隻是将其看作一個依托,看成是一個自己可以“掌控”的目标。
這個房間包裹了餘昇所有的情緒,不管是以前的醫院還是現在的方外之間,此時一切死寂,除了餘昇的心跳沒有一點聲音。
他擡手摸住自己的左胸,胸腔裡的心髒還在鮮活地跳動。
他看着面前的屏幕發呆,直到照片停到了烈士陵園裡身穿警服的方岐,一瞬間心跳停了一秒。
餘昇拿起遙控器按下了暫停鍵。
照片裡,方岐側臉看着正前方,他頭頂的警帽莊嚴,黑色的帽檐上,淺銀灰色的帽繩上面松葉形狀整齊,钛合金警徽在空氣裡發着亮光。
方岐高高的鼻梁上頂着早上剛剛升起的陽光,靠近一看還可以看到陽光透射下他深邃眼窩邊那一排密密的睫毛和他被亮光照成淺棕色的瞳孔。
照片裡的方岐微微蹙眉,神色堅韌且滿含熱烈。
笑意跟着餘昇的鼻息被推出來,他看着方岐的眼漸漸濕潤,眼裡的光再次如同藤蔓一般野蠻朝着陽光生長。
甯靜間,眼淚從他的眼眶裡一整顆地砸落,然後心酸席卷着思念鋪天蓋地地把他死死地壓在了原地。
餘昇的眉頭慢慢蹙到一起。
“方岐……”愛意漫溢的兩個字傾瀉而下,眼淚一滴又一滴,餘昇哭得像一個孩子。
曾經無數個相同的夜晚,所有能讓餘昇落淚的心境在此刻變得卑微不堪,所有難以言喻的情感在此刻交織,如同蛛網一樣密密地把餘昇包裹在其中。
幾分鐘後,餘昇從外衣口袋裡摸出了一樣東西。
他抹了抹下巴上的眼淚然後打開剛才收起來的小盒子,而兩枚亮亮的戒指插在中間,上面的鑽石依舊透亮無比。
餘昇眉頭再次蹙攏,眼淚再次不受控制地落下來。
下一秒,他湊着面前屏幕上的光伸出左手,餘昇的修長五指的輪廓被光勾勒得清清楚楚,他輕輕摘下較細的那一枚,然後就着屏幕的光展開左手,半晌,他竟帶着笑意,将那枚較細的戒指套進了自己的無名指。
他說,我願意。
第二天,方岐開着車飛速從西環線直接朝市公安局駛去,“羅叔!”随口招呼後,雷克薩斯再次歪歪扭扭地随意停在摩托車車位上。
門衛羅叔看着方岐下車後一路大跨步走進辦公樓,身上還是前天出現在公安局的那身衣服。
方岐拿着手裡的一疊厚厚的資料跑到三樓徑直走進一隊辦公室:“李覺!李覺!”
辦公室裡的幾個人聽到動靜擡起頭,“方隊?”邱小然看着他,“李隊開會去了。”
“開什麼會?”方岐有些急不可耐地左右看着。
“我也不清楚,你不在李隊就過去了,在二号會議室呢。”蔣玉波笑着說。
幾人看着方岐有些不夠鎮定,科文就站起來過去給方岐倒了杯水:“李隊說如果你回來了不用過去,會應該不長。”
方岐囫囵喝下水做到沙發上然後翻開手裡檔案盒裡的東西,緊接着,他抽出一張紙遞給科文:“查一下這個資料裡的人,你不去一中?”
科文道:“小鄭先過去了,晚上我再過去。”
科文接過一看奇怪道:“方隊,這肖文和付隽萊的事不是……”
方岐認真地說:“二十年前瑤山孤兒院跑出來的不是三個是四個,還剩下一個人沒有确定,得在這幾個人中排除,哦還有,你們去找找丁傑他母親。”
“方隊,上次陳頌明他們把丁傑一家送走後還沒有消息,而且他母親早就去世了,前天我剛跟你彙報過……”邱小然奇怪道。
方岐搖了搖頭腦袋已經一團漿糊:“哦哦,那在沒有确定丁傑一家有沒有說謊前不能掉以輕心,條件允許之内我們最好還要把丁傑在辍學之前的所有經曆都找全。”
科文點了點頭,接着方岐把在瑤山得到的信息和疑點簡略地複述了一遍,幾個人看着面前的白闆,出了蔣玉波和科文面無表情,其餘幾個年輕的一頭霧水。
方岐:“總之就是要找出來這個丢了的孩子身份是誰、跟肖文他們幾個有什麼關系,李文斌的案子和林文遠的還有瑤山福利院都有或多或少的關系,隻要有相關線索就一定要注意,懂了吧?”
方岐現在心裡十分笃定,林文遠這麼久遠的案子都被自己翻出來了,他就不信一個李文斌能把自己拖死。
想到這裡,方岐朝科文招了招手,科文走過來方岐就小聲道:“小科,你讓你大在城建局幫我查一個人,時間可能有點長了,但是這個人關聯到案子,就是看看房産的所有人和購房關系,然後就是住房人口。”
科文看了方岐一眼,“愛民巷,你知道的。”
安排完後,整個辦公室又熱鬧匆忙起來,一群人忙着忙着,科文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喂,小鄭?”
“文哥,老大回來了嗎?那個人出現了。”電話那頭,鄭樹容道。
科文一聽把電話朝方岐遞了過去,幾句話的功夫,方岐皺眉點頭就把蔣玉波和科文叫進了辦公室。
幾分鐘後,方岐在辦公室的櫃子裡拿出一件幹淨短袖帶上工作證走出來,外面幾個人看着他發型幹練氣質依舊,看起來神色好了許多,忙碌中也開始玩笑起來。
“你們在這裡跟着老二把好關,我要出去辦點事,李隊那邊我待會兒跟他說。”說完他徑直從辦公室裡走出來對面前幾個人說。
“哎方隊,着急忙慌地下班呢,餘昇是不是又做了好吃的在家等你呢?”
“是啊是啊,哪次我們也去嘗嘗餘昇哥的手藝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