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方岐毫不猶豫地轉身大跨步朝外面跑去，接着，一輛車直接開進學校操場，方岐用力踩着油門朝醫院飛去。

兩人在救護車來到之前将木思怡送進了急救室，餘昇跟着跑進去後的十分鐘，方岐接到了科文的電話。

“……”挂掉電話後，方岐坐在急救室外的椅子上低着頭。

接下來的幾分鐘，一個矮小微胖的男人急急地跑進來，他的雙手不斷摩擦，脖子上的汗珠和領口的汗漬濃稠，讓人看着難以抑制心中的情緒。

男人東張西望地跑進來，緊接着，幾個學校老師也出現在急救室門口。

方岐先是平靜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二話不說站起來就緊緊抓住那人的衣領從高到低狠狠地看着他。

“你、你幹什麼……”男人害怕地看着方岐，“你誰啊你……要幹什麼！”

“我幹什麼……”方岐緊緊抓着他讓他毫無還手之力，“你這年級長怎麼當的？啊？一個學生怎麼會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

“你松手……”

“方隊先放開他！”

“方隊……”

“方岐你松手！”周圍的幾個人拉扯着，直到人越來越多。

方岐被旁邊的力用力一扯，轉頭才看到拉着他的人竟然是蔣玉波，而蔣玉波的旁邊還站着邱小然。

方岐咬牙強忍站到一邊，幾秒後他轉身從懷裡掏出警察證，“我是誰……我是市公安局刑偵隊支隊長方岐，現在你得跟我們同事走一趟了。”

等交代多餘的人離開後，方岐站在急救室看着遠處一層又一層的醫用窗簾，他走來走去又坐回到椅子上，幾秒後急救室的門被推開，方岐聞聲站起來，然後幾個醫務人員就跟着從裡面走出來。

方岐焦急地找着餘昇的身影，餘昇夾在幾個人中間，身上還是那件帶血的衣服，隻是在外面套了一件醫用防護服，他走出來後拉上門摘掉醫用防護帽，拿下眼鏡平靜地擦了擦。

“餘昇。”方岐看着他開口。

餘昇沉默着。

方岐走過去伸手摸着他的右臂又喚道：“餘昇……”

餘昇戴上眼鏡，擡起頭的一瞬間，方岐看到了他那雙疲憊發紅的眼。

“得麻煩你們這邊通知家屬認領遺體，”餘昇看着他依舊平靜，方岐的心重重摔了下去，看着餘昇的瞳孔在燈下失去了最後一點光。

夜晚被無限拉長，所有的不幸在黑夜聚集，它們似乎長了眼睛，一眼就能看透誰最不幸，然後在他們原本就殘缺的身體上再次割下一道又一道的疤痕。

傷口會愈合，但不幸者例外。

方岐隻是抱着他沒有說任何話，直到一輛被蓋着白布的擔架車被緩緩推出，直到天上的星星跟着消失在烏雲裡，蝴蝶最終跟着死在土壤裡。

科文回去後在市公安局的自動販賣機裡買了瓶冰易拉罐飲料捂着自己的臉，等走到大廳，就看到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外走出來兩個人。

昨天晚上，科文把“支架”遞給餘昇的時候，擡頭就在面前的樓頂看到了一個人影閃過。

鄭樹容和科文沒等方岐進來就朝左右兩個樓道包抄，科文剛跑到四樓，出現在他手機裡的男子就從上樓梯口跑下來，兩人一照面，男子就驚慌失措地四處亂跑。

“站住！！”科文大跨步跟在後面，整個五樓全是空教室，面前人一邊跑一邊随手抓起一個橫放在走廊的椅子朝後一甩，椅子重重地甩到了科文的頭上。

科文罵了一句加快腳步，就在那人從樓梯上跳下地一瞬間，科文一隻手抓起樓梯扶手一躍而下跳到下一層樓梯，在那人差一點出現在三樓有學生的教室前一把将他按倒在地。

另一邊的鄭樹容跑到樓上無意中看到無人的樓層角落蹲着兩個女同學，走了一步，就和從一邊出現的陸超何相遇。

不明情況的鄭樹容原本隻是想詢問，可陸超何卻看到他拔腿就跑，鄭樹容身高随不如陸超何，但陸超何畢竟不能跟警察比，三兩下就被鄭樹容牢牢按住了。

市公安局。

陸超何的手被亮亮的手铐铐在桌子上，他低歪着頭無神地盯着地面，鄭樹容站在他身邊，直到房間門被方岐推開。

陸超何擡頭，對上了方岐那雙如同狼一般尖銳的眼，方岐的眼睛似乎有很多話，但甯靜間，那雙眼裡話卻讓人有一種無法脫離的壓抑。

兩人對視了幾秒，陸超何又把頭低了回去。

“木思怡死了。”方岐的眼睛沒有轉移。

“……哼。”陸超何一聽輕聲笑了笑，肩膀還跟着這口氣無力地提了提。

“笑什麼？有什麼可笑的？”方岐走到陸超何對面然後重重地把手裡的資料甩到陸超何面前的桌子上，“人民教師，看看你配不配當人民教師。”

陸超何依舊低着頭，隻是将視線輕輕朝資料上掃了掃。

“如果不明白我可以解釋給你聽，聽聽你自己這段時間都是在為誰努力。”

“方……同志，對吧？”陸超何擡頭。

方岐壓着眉，神色依舊淩厲。

“我當老師當了十多年，第一次有人說我不配。”

“嗯，”方岐點頭揚了揚雙眉然後站直上身，“确實，我就是個普通人，我沒有資格評論别人。”說着他轉身離開。

“我沒有錯！錯的不是我！！！”陸超何突然站起朝方岐後背大吼，“我對木思怡，對我的學生沒有一點愧疚！”

方岐停住。

“備課、上課、改作業……我哪一次不是花了所有的精力，從我當上木思怡班主任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有一絲愧疚！！”

手铐敲打着桌面，陸超何緊緊捏着雙拳在桌面上不斷小節奏地敲打，他的眼睛布滿了紅血絲，口水随着他的言語就像雨點不斷飛出：“你聽到沒有！我說我沒有錯！不是我殺了木思怡！不是我！！”

方岐把手搭在門把手上，任由着陸超何在後面替自己辯解。

方岐沒有說話，他隻是背對着推開門，身後陸超何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

門關上後，方岐一眼看到站在走廊盡頭抽煙的餘昇。

餘昇看着窗外的風景，右手的煙幾乎隻剩下三分之一，一縷淡淡的煙從他的指尖飄到空氣裡。

方岐看着他單薄的背影，就像回到了兩人在醫院相遇的那一個晨陽裡。

李覺和他說的話他并沒有提，比起質問，他更想等一個對方主動開口的契機。

一種難以觸及的距離突然在這幾步裡生長出來，而後方岐毅然跨步朝餘昇走過去脫掉自己身上的幹淨的外衣蓋到餘昇單薄的身體上。

餘昇一看轉頭有些驚訝，然後就對上了方岐的眼睛。

餘昇看到方岐上嘴唇邊的胡茬冒了尖，顴骨上那個細細的割傷依舊結了痂。他的心顫了顫，然後自然抓住了方岐下擺的衣角。

方岐沉默着沒有說話隻是低頭籠着那件外套半晌才開口，“你先回去休息吧……”

“方岐，”半晌，餘昇抓住他的手腕先開口，“我知道是誰殺了何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