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紙鹞先是在趙清瀾房間的衛生間發現多了一套洗漱用品，進而又在她家的飯桌上頻頻見到那個姓童的男人，最後終于在某天清晨被她撞見那男人從趙清瀾的房間裡出來。

小童就這樣順理成章地搬進了錢紙鹞的家，開始與趙清瀾同居。

不給錢紙鹞接受的時間，也不考慮錢紙鹞作為她女兒的感受，趙清瀾的新戀情進展火速，并以一句“大人的事小孩别管”擋回了錢紙鹞怒火中燒的質問。

中秋節這天，小童親自去挑了一條漂亮的東星斑回來，他除了公園裡那個撈金魚的小店，還做海鮮批發，每天起早貪黑地去市場送魚，人是勤快本分人，唯一的愛好就是打麻将。

也是因為打麻将，他才能認識趙清瀾。

但在錢紙鹞眼裡，愛打牌的就沒一個好人，再加上她媽媽情人的身份，錢紙鹞怎麼看他都不順眼。

本地的習俗是一年掃墓兩次，清明前後一次，中秋前後一次，由錢夢山六家兄弟輪流主持，一年也就這幾次家族團聚的機會，為了盡可能地讓堂兄弟們參加掃墓，合算好大家的假期，錢紙鹞四叔家的堂哥通知她于中秋節這天掃墓。

錢紙鹞出門的時候路過她家曾經的院子，改造成廚房後砌了個水池，恰好就看見池子裡的那條東星斑。

自從那姓童的出現在她家後，錢紙鹞頓頓吃魚，吃得她都要吐了，早上又和趙清瀾沒事找事吵了一架，總之就是想方設法讓這對狗男女不得安甯。

于是在看見這條魚的瞬間，錢紙鹞惡向膽邊生，朝池子裡倒了半桶洗衣液，這才身心舒暢地出門了。

錢紙鹞是女孩，所以沒必要跟着堂哥們滿山去找墳，而壽堂那裡又因為錢夢山的骨灰失竊了，錢紙鹞也沒去，她去的是掃完墓後的酒席。

每次掃墓都有經費，壽堂的租金就是這樣被他們用作吃喝的，有時候輪到哪家嫌辦酒席繁瑣的，就貼點錢去酒店，輪到不怕累的就在自家擺幾張桌，這次輪到錢紙鹞的四叔家做主。

錢紙鹞的四叔都死了快十年了，現在由她堂哥錢禮發當家，錢禮發是個小氣鬼，他甯可自己老婆受點累也不願意掏腰包請客。

錢紙鹞到的時候還沒開席，她的堂嫂們都在廚房裡忙碌，男人們在打牌，小孩兒在院子裡嬉戲，剩下她的嬸嬸們，一幫子寡婦圍坐在茶幾前說話，看見錢紙鹞來了，紛紛招手讓她來自己身邊坐。

讓她意外的是錢夢山最小的妹妹錢八妹也在，按規矩來說掃墓是他們姓錢的事，嫁出去的女兒可以不用回來的。但又不是那麼意外，錢八妹在他們家是出了名的愛占小便宜，有席不蹭才有鬼了。

錢紙鹞叫了她一聲：“姑姑。”

錢八妹立時紅了眼睛，把錢紙鹞按在懷裡狠狠揉搓了兩把，埋怨道：“哎喲你怎麼這麼久不來看姑姑！”

嬸嬸們也跟着說：“是啊，都不來哥哥家走動一下。”

“呃……”錢紙鹞受不了和别人這麼親昵，更何況她跟這些人也沒什麼感情，她費力地逃脫錢八妹的懷抱，幹幹地笑了幾下，“平時要上課，沒時間。”

“你媽媽怎麼不一起來？”六嬸問，“又去打麻将啦？”

錢紙鹞心說媽媽都要嫁人了，還來？但面上還是笑着，半真半假地說道：“沒有，她最近在忙修廚房。”

錢八妹在一旁端詳着錢紙鹞，突然說道：“你跟你爸爸真是長得一模一樣。”

多久沒聽人提起錢夢山了，原來除了她還有人記得爸爸，錢紙鹞客套的假笑都染上了悲傷：“是嗎？”

“啊？”那頭的六嬸驚了一下，“你媽媽怎麼就不肯聽，又來修廚房？”

“是，”錢紙鹞看向六嬸，“怎麼了？”

四嬸把手裡攢的瓜子殼扔了，拍了拍手心的碎屑，換上了一種神神秘秘的語氣，握住錢紙鹞的手：“你不知道，你爸爸其實是被你媽媽害死的啊！”

這句話就像一顆釘子，猛然将錢紙鹞定住了，她想她大概率是聽錯了。

“說什麼啊？”

六嬸也湊過來，跟四嬸一樣神神秘秘地小聲說道：“是啊，去年夏天你媽媽裝修老房子，都跟她說七八月份是不能亂動的啊，不聽，結果咧？沒多久你爸爸就被車撞死了！”

耳朵裡面嗡地一聲，錢紙鹞的腦子裡浮現一幅山間月台的畫面，她站在軌道上，火車呼嘯着朝她駛來，轟然将她碾成了一灘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