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天不吃東西……餓脫了相,一行人渾身臭哄哄地去見尋将軍,”星時敏感地留意到當阿翠說出将軍别稱時,竟罕見露出些少女的羞澀,既而憤慨道,“您能拉得下這個臉,我們可不行!”
星時本還想開口讨價,卻被小火一把拉住手臂、又捂上了口,憋得星時眉毛亂跳一陣,終是腳一跺地,閃回客棧自己屋裡找了個角落蜷着身子,忍了。
小火見星時于暗處懷抱木盒一臉委屈、山根處縮成了核桃紋兒,不禁又笑道:“你寬寬心,最不濟就是晚七天。阿翠姑娘說得也對,你得拿出最好的狀态去見她啊。大家都以為你隻是出來夏遊,當然悠閑,速度自然沖不起來。”
“他們好多人估計和小豆子一樣,平時都出不了丹橘府;又有女眷,本來身子也弱。你就替大家想想,别‘急行軍’了。”
遠方邊境大帳,渺塵拿了文書遞放在蘇莫書案前,問道:“明天沛山募兵,今年咱們也好多人到了年紀上書緻仕了,您去嗎?”
“不去,麻煩。你帶幾個人去吧,随便挑幾個就行。”
渺塵察覺蘇莫自查出刺殺一事後情緒一直低迷,便執意想讓她去散散心,遂笑道:“我等凡夫俗子,哪比得上将軍巨眼英雄。反正現下這邊也無急事,您就當是去檢查山谷那套機關也行啊,都四五年沒修了。”
蘇莫後仰在交椅上閉目沉思,半晌答道:“好。一起玩兒去。再帶幾個人。”
恍恍惚惚,明明心中分外焦灼卻要表面上風輕雲淡,狠下心來耐了五六日,星時累得都要形神分離、全身虛脫了。
及至馬車接近了沛山山谷,眼見着四周草木多了起來,景色愈發蒼翠欲滴,星時的心才又亮了起來。同車的阿翠見星時呆望着馬車窗外,眼睛直勾勾地前奔,好笑得催阿木駕快些,别一會兒世子的魂兒再跟丢了。
颠簸疾馳一路,終是到了标定的山谷入口處,星時下了車竟膝蓋一軟向前撲去,衆人沒有預料,他就自己跌到了地上。
“不是吧,又來?!這荒郊野外,上哪兒給你找拐杖?”小火嗔怪。
星時低頭看地,自己也是着急,努力想站起身來,可雙腿又不聽使喚地發抖,“……怎麼……”
“星時!男人見女人得‘硬’起來,不能軟啊!”小火強忍笑意,揚聲怒罵。
阿翠眼疾手快,麻溜地奔到最後一輛馬車上,一陣翻找,再跑回來時,手上竟真多了一副拐杖,笑道:“你要想要輪椅,我也備了!”
星時擡頭望去,一臉感激之色壓過了羞赧,忙伸手接了杖,用兩腋支着,站了起來。
一行人到了沛山山谷口,竟是一險峻峽谷,唯見谷中清幽,山口越往裡越窄,谷底有小溪潺潺,刀削般烏黑的石壁上青苔滿生,石壁頂端生着松柏怪樹蒼老遒勁,谷中白霧彌漫一眼望不到頭,且有清涼之風吸入,一時寒意逼人。
星時耳靈,隐隐聽得山谷裡有機關運作之聲。
山谷旁邊有一不起眼的木屋,一老者見有人前來,遂急急跑來,隻見他頭戴鬥笠,一身灰衣發舊,腳上穿着麻繩編的草鞋,花白胡須,顫聲道:“來人……可……可是前來應……應選的?”
見這老者身形憔悴,骨瘦如柴,吐字不清,小火不禁皺緊眉頭。
“不是!”星時忙答,拄拐快了幾步,問道:“老人家,您是守衛軍的人嗎?我是……尋将軍親眷。有急事要面見将軍,煩請您引路。這是我的傳信。”
星時雙手奉上,那老人伸出黝黑皺紋密布的手,接了信顫巍打開。星時并不知信中内容,但見那老者看得認真,心中也是打鼓,不停默念千萬放行。
可誰知,那老者看了一陣,竟又将信翻倒過來,眯眼而看,故作為難道:“小公子,我年歲大了,這字實在有些……看不清!也不太認得!縱是看清了,也難辨真僞!”
星時臉色瞬變。
“不過,您……您若是想見尋将軍,他卻是在的!隻是必得經過這峽谷,才……才行!”
小火聞言直撲進去,不多時又慌亂而回,急聲道:“星時,這裡面有法陣,怪異得很!這不是尋常山谷!”
“隻有這一條路嗎?”星時蹙眉問道。
“隻有這一條!”老者答得斬釘截鐵。
“那我直接進去就行嗎?”星時又問。
“不不不,等一下,”老者跑回小木屋,腿腳甚靈活,回來時帶了一沓紙一筆一印泥,朗聲道,“你們幾個,凡想進這山谷的都得先簽‘生死契’!聲明應選純屬自願,如……有傷亡,我軍概……概不負責!”
小火一雙杏眼掙得老大,急聲道:“星時不可!咱們回吧,江南不是說過,不要硬闖嗎?”
“哈哈哈哈,”老者見星時面色有異,身後的幾個壯漢也面面相觑,放聲大笑,“‘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無論你們是男是女,是瘸是孬,一人闖,還是多人一起,都可以!咱們來者不拒!”
小火直把星時往後拉,厲聲道:“這老頭、這山谷怪得很!還是想辦法派鴿子傳信,把你‘老婆’叫出來吧,不要以身犯險!”
星時卻聞絲不動,死杵原地,半晌,他出聲道:“敢問您,這機關……是‘尋将軍’的手筆嗎?”
“喲,小公子來頭不小、不容小觑啊。”老者并不知星時從何看出,略微擡頭,花白如枯草的眉毛下露出一點精光。
“好,我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