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簡直一個賽一個無恥。這就是天底下最卑鄙的欺騙!” 小火浮在一旁忍不住怒罵,“他哪怕一時高興了,以後醒了發現了還會更瘋的!飲鸩止渴有什麼用?!”
整個過程他都看在眼裡,顔安青怎麼焚香,怎樣和淺睡的星時一問一答。一是這顔安青模仿聲音的能力驚人,演戲也絲毫不含糊,二是這呆魚兄弟也太不設防,兩三句就把家底都交代了。
雖心中有股無名火,不願好友被“戲弄”,可确實又見到星時久違的甜笑,這是這段晦澀苦難日子中唯一一點幸存的陽光,讓他回想起自己的好兄弟曾經也有這樣無憂無慮又快活的一面,使他不忍心驚擾這虛假但略帶善意的夢。
白虎雖能聽見小火,卻選擇自動無視,又道:“您剛剛的聲音真和我們尋将軍八九不離十,這樣出神入化的演技也是……也真是讓我起了半身雞皮疙瘩……”
“是江南說要不惜一切代價救他的。說來也是阿翠提醒了我,說這家夥隻要沾上小莫就特别開心,”顔安青果斷甩鍋,聽出白虎的暗諷也毫不在意,“畢竟人命關天嘛。如果有用,這還得加錢呢。我隻是奇怪……明明相處時間不長,他怎麼會對蘇莫有這麼深的執念……”
“诶,”白虎嫌麻煩地搖頭,“我開始也納悶兒,覺這家夥不是有詐就是市井酒色之徒!可時間久了現在想想,這家夥可能就是腦子長得特别……”
“嗯……說來還是切肉來得快一些……”顔安青眯眼,雙目放光,“要是再勸勸,他能同意就好了。”
這兩束精光吓了小火一激靈,弱弱道:“不……千萬别!算……算了,要不你們還是繼續騙他吧……”
白虎一旁抱胸聽着,沒忍住笑出了聲。
顔安青奇怪望向白虎,白虎輕咳兩下轉移話題,“我更納悶兒的是,這家夥好像沒有什麼志向,一天到晚想的都是我們尋将軍,真是……矯情至極。沒遇見他之前,我還真不知道世上會有這樣的人。女的還能理解,男的都這樣就有點太那個了……我覺得我們尋将軍待他已經夠好了,他還天天尋死覓活的。”
“嗯……”顔安青思索一陣,好奇道,“你覺得男兒應該有什麼志向呢?”
“保家衛國啊,建功立業啊,要不成就自己獨一番的事業也行啊。”白虎挑眉無奈道。
“那你是這樣的志向嗎?”
“哎呀,我情況特殊,廢人一個,早就不指望了。”白虎憊懶道,“不過尋将軍讓我幹啥我就幹啥,讓我守邊關我就守,讓我保星時我就保。”
“保家衛國比兒女私情更重要嗎?”
“那是自然!”
“保衛家園為了啥?”
“為了讓老百姓有好日子過。”
“啥是好日子呢?”
“有吃有喝,有……”白虎答着答着就不接了,“不是,您是在套我嗎?”
“嗯……”顔安青笑道,“大家志向不同,對我而言,有家人愛人相伴就是最好的了。雖然這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的……既然有了就要好好珍惜,星時不過跳過了中間那些步,直接去追求他的‘好日子’罷了。”
“大家因為性格際遇不同,對情感的需求也不一樣。好比你,一看就像從小不受待見被打擊壓迫作踐慣了,自然對愛、對别人也沒有那麼多期待……”
眼看白虎有些要跳腳,顔安青又急補充,“你這點和蘇莫很像。比較獨立。抗造。稍微遇到好一點的事兒就能滿足。這也不賴。”
“可他呢,一看就是情感豐沛,從小生活在被呵護關愛的環境裡,沒有遭遇過什麼大的挫折……”顔安青又去細察星時的睡相,見他嘴角帶笑沒有要醒的意思,繼續道,“情感熾熱強烈,自然也希望能得到同等的回饋,如果得不到,難免就會失落傷神……”
想到這裡,顔安青的神色更嚴肅了,“可是,蘇莫的情況比較特别。也許,我的治療思路還是錯了……诶,話說你有愛人嗎?”
白虎一聽話頭扯到自己,在燭光下飛紅了臉,别過頭去,“怎麼說我啊,不是正說他呢麼。”
“嗯,沒事兒瞎聊天嘛。”顔安青一看白虎這反應,又想到白天他堂堂八尺男兒在衆人面前挨了阿翠全力一巴掌,打到出血也完全不發作,沒事兒人一般,不由笑得更盛,“不過你們洛水白府對兒媳婦的要求一定很高吧。肯定是要出身名門望族的喽?”
“要他們管。我早就是‘死人’了,他們巴不得給我除名改姓。‘死人’的事兒他們還管的了嗎?”白虎噘嘴,臉上的桀骜不馴藏都藏不住。
“有人在意我對現在的談話内容完全不感興趣嗎?”一旁守着觀察星時的小火頭也不擡,小聲叨叨。
“話說,顔先生您有三十了?怎麼還沒成家呢?您有愛人了麼?”白虎繼續完全無視小火,裝作不經意間岔開話題。
有了一時的停頓,顔安青微微睜大眼睛,但很快又笑得像隻狡猾的狐狸,“……我有,但是我的愛人也不理我,所以我能理解星時,我同情他。”
“該不會……您也喜歡我們尋将軍吧?”白虎開始瞎猜,“其實您也算靠譜……”
“不會不會!”顔安青瞬間吓得臉色全白,忙搖手。
白虎挑眉,表示對這強烈反應的不解。
“我是說,我們小莫性格相當好。”顔安青尬笑更多,“但是她出手太狠……我不想随時随地都能被人被一掌拍死。”
邊境塞外的山地,已經開始飄雪,有一感染了妖瘟的人被士兵發現,用鐵鍊拴着帶到蘇莫面前。
蘇莫披着大氅,氣得臉色都發青,她本來尋關多日都無異樣,以為這次隻是虛驚一場。
沒想到,還是發現了。
那人的裝束打扮明顯就是術士,蘇莫暗歎,希望他隻是試圖控妖受害感染的第一人。
這人被妖瘟侵染了大半個身體,身上的皮已經發硬如石頭,面上已經破潰,一雙眼睛卻還是好好的人眼,身上正狂暴掙紮試圖掙脫鐵鍊,眼睛卻露出人一般的神情。
那眼神又意外讓蘇莫産生了聯想。
她忽然理解了星時在高山的眼神,那意思叫,無助和崩潰。
巨靈力一刀枭首,帶着手套剜了雙目,命人把屍首燒了,又把眼睛裝在盒子裡,遞與士兵。
“送回王城,報告國主發現妖瘟,注明,這次……不是獸王族的人。”
丹橘府。
為了觀察“特殊療法”的效果,顔安青特意留到了第二天中午,看星時吃飯。
藥膏敷了一夜後,星時的視力就恢複了大半,能看到朦胧的景象,隻是仍如沉水中。
“夢裡那麼清晰,現實卻這麼虛幻。”星時呆呆道。
顔安青細察他用飯,有了昨天夢裡的鼓勵,星時果然“上當”主動去吃更多食物,看他稍微要勉強自己多吃時,顔安青就出聲制止,讓他不能急,恢複需要過程。
這樣磕磕絆絆吃完了平時三分之一的食物已經是極限,顔安青見星時沒有再嘔吐,頗為滿意,便讓星時休息了。
後幾日,顔安青還會來丹橘府給星時試一些藥,繼續觀察他吃飯恢複的情況,頻頻囑咐星時不要急。
或午後或晚間,若是見他睡得不安穩露出痛苦的神色,便會點香拟聲說一些安慰鼓勵的話。隻是漸漸地,顔安青察覺此法也開始行不通,因星時可以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最初一兩次還有效,後來每每醒來就變得更失落。甚至在夢中也鮮少開口,神情傷感,偶有一兩句急語,還都是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話,完全不受顔安青的引導。
“蘇莫你别去!危險!”
“蘇莫你快回來!”
顔安青低落,騎着小馬駒回神醫山翻書去了。
又一日來探病,待一次星時清醒、精神尚可,顔安青大臉湊了上去,驚得星時一愣,隻見其從背後掏出幾片薄如蟬翼的金葉子,笑道:“我想到治你心病的方法了,那天阿翠收拾屋子,我瞧見你也有這個!”
“你去過萬花樓吧?應該多去幾次。蘇莫也喜歡那裡。”
“你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開心。”
“萬花樓樓主明月是個頂好的人,又溫柔又善解人意。”
“一定能解你的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