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星時變了臉色。
顔安青看他說話仍沒有什麼力氣,但态度卻很堅決,不由眨巴眨巴眼。
“……我夢見蘇莫他們在雪原,行路很辛苦,”星時嘴上話多了起來,哪知還沒說兩句,大淚珠就從尚顯混沌的眼珠上溢出,開始啪嗒啪嗒往下掉,“吃的也不好……手上還有凍瘡,我想去找她,我現在就去……”
言罷就從床上掙起身,還沒完全站起來就被顔安青一掌撫上腦門,隻一輕推就又原路跌回床上。
“果然又燒了。”顔安青道。
“……我沒有!”星時眼睛某個角度黑得發亮,又一挺身,這次身形更靈活一些晃過了顔安青,自己摸着櫃子家具,搖搖晃晃地走了半個房間,滿意地坐到了書桌旁的椅子上。
白虎還是一旁躺着看書休息沒有理會。
“阿翠!阿翠!”星時努力高聲叫人。
“怎麼啦?”一個人影歡快跑來,“是餓了要吃飯嗎?”
“幫……幫我,”星時又有些沒有力氣地喘,“找江南來,我要……輿圖!”
阿翠皺眉猶豫一下,立刻轉身跑走了。
顔安青隻眯眼看着星時。
不出半柱香的功夫,阿翠一人抱着多本長書和皮卷回來了,笑道:“江南在喂他的‘小白老虎’,一時脫不開身,告訴我地方讓我自己拿來了。”
星時點頭便命阿翠放桌上,自己先攤開了一張扶桑國全境輿圖站起來看。
顔安青望着星時認真的樣子有些好笑。
阿翠也疑惑,“難道是公主告訴您她的位置了嗎?咱們又要出遊了嗎?”
“沒……沒有,”星時不好意思地擡頭,略有羞赧,又立刻低頭去查,“我……我隻是夢見了……”
“這……”阿翠表情皺了起來,望了望白虎和顔安青,不知道第一句勸告該由誰說出口。
白虎察覺到了阿翠的目光,一個歎氣從暖炕上爬起身來,也走到書桌附近,懶洋洋地一手撐桌和星時同看,嘴上還叼着根阿翠做的山楂條,笑道:“怎麼樣,大魚老爺?看出門道兒了嗎?咱現在……夢也能當真?”
星時忽略其中明顯的調笑,用手指了圖上邊境的幾處,不時緊閉幾下眼甩頭再睜,試圖讓自己更清醒,“這裡,這裡,應該會……會有雪……我們……騎馬或者馬車……”
話還沒說完,星時隻覺得眼前又發黑發暈得厲害,上身不由前後晃了兩下,眼皮有些打架。白虎見此情形,一聲歎氣,将山楂條橫叼,把面條兒一樣的人抄起,幾個大步送回了床上。
平躺後眩暈緩和了一些,星時抓住了要離去的白虎的袖子,急語道:“白虎!你相信我……這次的夢和之前的都不一樣!我真的看見蘇莫了……你一定要帶我去!”
“哎呀,”白虎歎氣,皺眉道, “你指的那幾個地兒,先别說尋将軍在不在,最近的,全速跑,少說也要跑四五天,相隔也遠。身體強壯的這個大冷天都撐不住,更别說你了。你要路上挂了,還得賴我。”
“我……我能行,我不是尋常人……我很強……”星時說罷又要坐起身,但稍微一直立就頭眩暈得厲害,不受控地又跌了回去。
“大夫!您快來看看還有幾天‘活頭兒’吧。”白虎玩笑,三分嫌棄地掙開星時的拉着袖子的手,轉眼間自己又回到最舒服的暖炕上歇着了。
顔安青歎氣,湊近去看星時,見他此時正無聲用右手捂了眼睛,嘴角下咧很大,似乎又哭了。
“……我該怎麼辦……”他哭着哭着又開始喃喃自語,微弱的聲音多了幾分無助和埋怨,“不吃飯就沒有力氣,可吃多了又會吐……見到你才能好,可沒有力氣就見不到你……”
“星時……你别給自己兜圈子。”顔安青抓了他左手的腕子去摸脈,“我說過了,你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開心。你的身體确實與常人不同,自愈力很強,但你要開心才能複原。”
聽了這話,星時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左手反抓顔安青,撐起上身,兩眼微放光,急聲道:“顔先生!我不能失憶,但是您能不能,能不能給我開點猛藥,讓我身體健壯能有……十天就好!等找到蘇莫,我就會開心,就能複原了!”
白虎一旁聽了猛搖頭。
顔安青苦笑,星時眸子裡的亮光讓他回想起很久遠的日子,在一些漆黑的垂死之人臉上也出現過相似的光芒,那是一種讓顔安青甚至整個神醫山至今仍恐懼的疾病,記得有人用枯幹的手抓着他的手腕對他說,“為什麼要殺我?是我表現不好……不夠配合嗎?我不想死……求求你們……救救我……”
這樣的回憶讓顔安青不禁打了個冷戰,他扒開星時抓他腕子的手,一向嬉笑玩樂的臉上露出一瞬間少見的痛苦和嚴肅,他的聲音也像被星時傳染了般有點抖動,“……對不起,猛藥,我已經開了。”
說完這話,顔安青就轉臉急急離去了,背影看上去像逃跑。第二天,第三天他都沒有再來。
星時更低落了,那個他吃飯時,愛說笑愛講故事、勸他凡事不用着急的人似乎不會再來了。有次,他試圖在廊間散步恢複體力,逮到了正趴在暖陽照耀的木地闆上給小驺虞梳毛的江南,現在江南給這三隻小東西建了人一樣的房間,白天黑夜地守着。
“江南,顔先生以後不來了嗎?”星時問。
“嗯。”江南目不轉睛看着小獸的一舉一動,心思全撲在上面,“顔先生說他已經盡力了。你這是心病。他還給我退錢了呢。”
想到這裡,江南不禁嘴角勾笑,“這麼多年,你還是第一個能讓顔、先、生退錢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