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星時站着沒動,江南便擡頭去望他,果見他表情平淡中泛着失落,遂認真問道:“如果我允許你和我一起照顧這幾隻小不點,你會開心嗎?”
星時無力望了一眼,見這三隻小家夥像是被江南搋起來的面團,體型較剛來時翻了數倍,與尋常三四個月的老虎一般大,站起來能和小豆子差不多高,花紋也更加明顯,毛色都泛出光來,看上去就沉,委實說不上是“小不點”。
他本來還想等和顔安青關系再熟稔些,就多問問和蘇莫有關的事,現在看來也沒有指望了。
“不……還是算了。”星時皺眉,又蹒跚回自己屋裡休息了,刨除生病導緻身體虛弱的緣故,他覺得自己也被白虎持之以恒的憊懶影響了。
小火卻時不時撺掇星時去萬花樓看看。一會兒說自己也想去,一會兒又說那畢竟也算是星時名下的産業,總該去熟悉熟悉,一會兒說冬天山裡冷,去城裡住更舒服。
星時則說他累,不想沒事兒給自己添堵,蘇莫現在在邊境一定很辛苦,他對玩樂沒有興趣,然後就扭轉身子不理小火。
随着時光流逝,平靜的日子帶來的失落和焦灼與日俱增,星時的精神越來越虛弱萎靡,食量又退回到隻能喝湯水的地步,與旁人也不多說話,偶爾會迷迷糊糊地拜托江南要上報國主給他父親寄信,說自己“水土不服”,讓父親早做準備。江南隻笑回,你别瞎想,可能過了冬天就好了。
小火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無奈隻得違心搖頭勸星時說:“那個姓顔的不是說蘇莫也愛去萬花樓嗎?現在又見不到你‘老婆’,你難道不想旁敲側擊去了解下她的喜好做做功課嗎?這樣下次見面時才能好好表現啊。”
果不其然,說了這話後,小火又見星時的眼中迸出光來。
“顔先生還說,去了一定能解你的心結,把病治好了,你想去哪兒不就能去哪兒嗎?”小火又補充。
當天中午,星時就和江南表态自己要抽空去萬花樓轉轉。江南彼時正在給星時盛粥,輕放了碗,嚴聲道:“為什麼。”
平淡的語氣透着凜冽,雖是提問卻沒半分疑問的意思,怔得星時、小火、阿翠、白虎俱是一愣。
“顔先生說,這樣心病能好。”星時坦誠答。
“哈,”江南忍不住冷笑一聲,譏諷道,“那兒隻能讓人‘患病’。你要想活命就别去。”
說罷轉身就走了,留下星時更錯愕了,一旁阿翠臉色變得難看。
“不用理他,”白虎給自己扒飯夾菜,“你現在歸我管,我帶你去。咱們明早就去。”
待白虎說完,阿翠拿食盒在桌上重重一放,震得二人又是一愣。
“怎……怎麼了?”白虎有點磕巴,對着阿翠道,“你也跟我們一起去,天天做飯多辛苦,合該休息歇一歇。”
“你們倆去‘歇’吧,天天在床上躺着多辛苦,我可不累!”說罷阿翠拎着食盒扭頭就走了。
這回輪到白虎大睜雙眼錯愕了,茫然望向星時,問:“我哪兒說錯了嗎?”
星時也皺眉,小火因見過萬花樓内景隻重歎一口氣,自行閃到一邊兒扶額去了。
倆人四目相對一會兒,星時忽然想到這是個“報仇”的好機會,便開口學話道:“我‘不懂也沒興趣’。”
因星時模仿語氣口吻惟妙惟肖,氣得白虎當場就想拿飯鏟子削他,但見他體弱坐着都打晃,隻得強忍作罷。
第二天早上,江南果然不情願也不配合幹脆直接玩失蹤,白虎便從外面雇了個内墊較柔軟的馬車,打算帶着星時進城。馬車到了山門口,又遇見了五個騎馬的,還是上次跟星時去沛山的雜役,說是少主子派來保護星時随行的。白虎謝過,一行七人便趕往王城。
進了城,星時從馬車裡遠望,遠遠看見了那高樓,金色的紋路在黑木上仍然耀眼,可原先高樓上成簇的鮮花都已不見,不免少了幾分生氣,星時失落便放了簾,後又想畢竟是到了冬天。
萬花樓那邊因提前接到了白虎的信,早早就派人在樓門口伫立等候。
待馬車穩停,白虎自己先跳下,再攙扶星時下車。星時興緻寥寥隻自己低頭看着地面。
白虎和樓前迎客的身着雪藍色花衣的女子寒暄,那女子聲音婉轉動人,停不下地喜笑,隻說讓他們二人等待,她馬上去叫樓主出來。
小火最先察覺異常,便道:“這樓怎麼變這麼安靜了?和上次不太一樣啊。”
星時卻心不在焉,想起了很久以前小火對這裡的負面評價,趁四周隻有白虎,輕拉小火低聲道:“咱們要不回去吧,江南……阿翠都不喜歡,如果蘇莫以後知道了……生氣怎麼辦?”
“哎呀,”白虎聽見了這低語,“不過是吃個飯,聽個曲兒,你想那麼多幹嘛!尋将軍才沒那麼小氣!來都來了,你别沒事兒耍大家玩兒好嘛?”
星時卻像聽不見白虎般,堅持拉着小火搖頭道:“我反悔了,我不喜歡這裡,咱們回去吧。”
正在小火猶豫之時,一人影從門簾後打簾而出,一襲黑衣,穿的是尋常男子打獵的裝扮,身形動作卻能看出是位妙齡女子,頭戴面具遮住了上半臉。
星時擡眼見了,因其身高、膚色、下颌都和蘇莫相像,也與他第一次見蘇莫時一樣隻露半臉,就驚得呆愣,嘴唇輕顫道,
“你們……你們為什麼要捉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