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倆果然是故意不露面。”方多病語氣笃定。他就知道，屋裡進來這麼個大活人，隔壁那兩位絕不可能聽不見，把他一個人丢在屋裡，置于危險之中。

江流快步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可以啊，小寶。你這腦子，越來越好使了。”

“哼，你也不看看我是誰的徒弟。”

他話音剛落，自己倒先不好意思起來，尴尬地撓了撓頭，随即僵硬地轉開話題：“不過我雖然猜到你們就在附近，卻沒想明白為什麼要放他走？”

李蓮花在桌邊坐下，神色閑适：“自然是因為，留着他還有用。”

這時連江流也投來不解的視線。

她之所以未出手，是因她的金玉手在單孤刀身上沒有偷到黃泉府主的那枚冰片。而她也以為，這人的那條命，該留給李相夷。

倒是未曾想到竟還有别的用處。

“單孤刀背後牽連着萬盛道，而金鴛盟與之關系匪淺。我們在女宅發現青衣樓的霍天青與玉樓春往來密切，霍天青曾将我的消息傳給金鴛盟。但金鴛盟卻沒有利用這層關系來奪取天冰。

這說明，當時的霍天青尚未能取得對方真正的信任。”

李蓮花神情微沉：“可現在，未必還是這樣了。”他頓了頓，接着道，“既然他們都盯着我們手中的天冰，何不順水推舟……萬盛道、金鴛盟、青衣樓，一個，也别留。”

說罷，他端起桌上的茶輕啜一口：“不過此事關系重大，等陸小鳳他們醒了，再從長計議。”

方多病聽到連連點頭。

心中絲毫沒有半點懼意，反而滿是對江湖風雲的期待。他自小便憧憬那般快意恩仇、匡扶正道的江湖。雖說如今局勢未免兇險，但在他看來，這才是他少年時夢中那片江湖。

仗劍除惡，斬盡宵小。

蘇小慵一覺醒來，發現窗外景緻竟已換了模樣。

好在她雖醒的早，院中灑掃的仆婦卻比她更早。她問了兩句，才知道這裡是花家在附近城鎮的一處别院。

年長仆婦笑吟吟說道：“姑娘，公子早有吩咐，您若醒了，可前往為您備好的客房稍加洗漱。”

這别院裡伺候的人，原本都是花家舊仆，隻因年歲漸長、無兒無女，才被安置于此。此處平日裡少有人至，大家領着與從前一樣的月錢，做的事卻輕松許多。因此這次花公子忽然來訪，衆人也都頗為上心。

蘇小慵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風塵仆仆，确實該收拾一下，便點點頭：“那就勞煩這位老人家帶路了。”

等梳洗完畢，天才算是徹底放亮。

她問人借了竈間，打算親自做些拿手的早點。仆婦連連推辭，不願讓貴客動手，但見她堅持，卻也有辦法。

隻是蘇小慵沒想到，她才剛把面和好，李蓮花居然來了。

他自如地挽起袖子，用襻膊束好，洗了洗手，徑直接過她手裡的面團，開始替她揉面。

“這面，是想做什麼？”他問。

“包子。”

蘇小慵略有些意外，讷讷答道。

“好，那我來揉面，你去準備餡料吧。”

二人自喬婉娩大婚那日分别後，便再未見過。

少女心事，說來輕巧，要真放下，卻并非易事。所以陸小鳳找上門來要她帶路時，她毫不猶豫便應了下來。與其閑着胡思亂想，不如讓自己忙起來。

隻是這下倒好，原以為隻是領個路，結果卻被人追在屁股後面連夜逃命。

李蓮花揉着面團，神色專注，仿佛未察覺她的目光。

而她這才忽然明白，也許正是這份不動聲色的體貼，才叫她動了心。

他不提，她便不必尴尬。

他越是自然，她便越能假裝什麼都未曾發生。

後來喬姐姐曾委婉勸過她，說李神醫那人，遠沒他表現出來的那般好。若不是江姑娘那樣的性子，怕是早晚都得被他氣死。

起初她還不甚明白，直到跟着陸小鳳與花滿樓，一路從元寶山莊走到小遠城，卷入江湖風波，見識了那人名動天下的往昔，也從幾人往來書信中，窺見他全然不同的一面。

蘇小慵最後看了眼李蓮花的側臉，被朝陽曬得暖黃沉靜。

心想，這種難搞的男人，還是留給更有本事的江大俠去收拾吧。

她嘛，早晚會遇到更好、也是更适合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