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潑翻的硯台,将祠堂浸在渾濁的墨色裡。姜知意的膝蓋早已失去知覺,青磚縫隙裡沁出的寒氣卻如毒蛇,順着骨髓啃噬心髒。供桌上"姜氏列祖"的烏木牌位泛着幽光,第四道裂痕劈在"婉"字正中——那是母親名諱最後的遺迹,此刻正淌着燭淚,宛如泣血。
"跪直了!"戒尺抽在脊背的脆響驚飛梁間宿燕。繼母的鎏金護甲劃過她頸側,扯落幾縷銀發:"這般晦氣的東西,也配碰祖宗牌位?"發絲纏在供桌蟠龍紋上,随穿堂風輕晃,像一縷縷未寒的冤魂。
戌時的梆子聲蕩過三重檐,姜知意數到第七塊青磚的第三道裂痕。這是謝珩教她的法子——臉盲者靠數磚縫認路,此刻卻成了續命的麻藥。指尖摳進磚縫,觸到片酥脆的紙屑。借着殘燭細看,竟是半張發黃的功德券,邊緣焦痕拼出"永昌十二年三月初七"。
供桌突然"咯吱"輕響。最末位的牌位歪斜着,底座新鮮的劃痕泛着松香——分明是今日剛被撬動過。姜知意拖着刺痛的膝頭挪近,鎏金的"側室林氏"在燭火中淌下金淚,與正中"姜門王氏"的朱漆形成毒刺般的對照。
"母親......"她以袖掩手扶正牌位,沉香木底座突然彈開暗格。半枚玉扣滾落掌心,背面陰刻的"謝"字缺了右耳,裂痕與謝珩那半塊玉珏的傷口嚴絲合縫。那夜雨幕中,他醉倒在她懷裡時,這玉珏就貼着她心口跳動,如同第二顆心髒。
祠堂門轟然洞開,穿堂風卷着雪片撲滅燭火。姜父的影子在月光下暴漲,蟒袍上的仙鶴紋宛如索命厲鬼:"孽障!安敢亵渎祖宗!"
姜知意急将玉扣藏入中衣,帶倒的燭台潑出滾燙的蠟油。青磚上熔出詭異的星圖,潼關位置赫然凝着朱砂——與謝珩後腰的鞭痕排列如出一轍。那夜他褪去上衣療傷時,曾用劍鞘指着這些傷痕冷笑:"這些星星,等着飲你的血呢。"
"這是什麼妖術!"姜父的靴底碾過星圖,卻踢碎了牌位底座。沉香木内壁露出密密麻麻的刻字:"謝氏婉娘,庚辰年三月初七,攜玉扣托孤于慈雲寺。"燭淚突然爆出個燈花,将"謝"字映得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