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梆子聲裹着雪粒砸在琉璃瓦上,大理寺正堂十二盞銅鶴燈照得龍袍殘片上的金線忽明忽暗。謝珩立在青玉案前,腰間杏色發帶被穿堂風吹得拂過姜知意跪坐的裙角——那是她七歲時親手繡的纏枝紋,如今竟成了他官服上唯一的亮色。
"罪臣姜遠山私制龍袍、通敵叛國,物證在此。"謝珩指尖劃過殘片焦黑的蟠龍紋,袖口暗繡的銀線随着動作泛起冷光,"三年前北境軍械失竊案,姜家通關文牒的暗記與龍袍内襯針腳同出一轍。"
姜知意膝下的青磚滲着寒意,袖中銀鎖硌得掌心生疼。今晨她溜進謝珩書房時,這枚刻着"謝姜永契"的舊物正躺在一堆染血的繃帶間,底下壓着半塊褪色的鴛鴦繡帕——帕角松子糖的污漬,分明是七年前她硬塞進他手裡的那枚。
"謝大人好大的威風。"三皇子執象牙扇挑開簾幔,玄狐大氅掃過姜知意發頂時,龍涎香裡混進一絲甜膩的桂花糖香,"隻是這殘袍——"扇骨突然戳向謝珩心口,"怎的像是專程燒給死人看的?"
謝珩反手扣住扇骨,指節因用力泛出青白:"殿下慎言。"
"該慎言的是謝大人。"三皇子笑着抽回扇子,從袖中抖出一卷泛黃文書,"先看看這個如何?罪婦林婉娘私通敵國,其女姜知意實為北狄細作之後——這罪籍,可是蓋着令尊的私印呢。"
驚堂木拍下的巨響中,姜知意看見謝珩的後頸繃出一道淩厲的弧線。他腰間發帶突然被風卷起,杏色流蘇掃過她手背,像極了七歲那夜冰湖裡抓住她的那雙手。
"假的。"謝珩的嗓音淬着冰渣,掌心卻死死抵住案角裂開的木刺。
姜知意突然起身奪過文書,指尖撫過"林婉娘"三個字——靛藍墨迹在燭火下泛起詭異的孔雀綠:"孔雀墨遇熱褪色,謝老大人當年批公文用的是松煙墨,殿下這僞造的手藝還不如東街刻章的劉瞎子。"
三皇子臉色驟變,謝珩卻已擒住姜知意手腕。他掌心滾燙的薄繭摩挲着她腕間舊疤,那是七年前為他試藥留下的痕迹:"誰準你碰這些髒東西?"
"謝大人慌什麼?"她仰頭望進他猩紅的眼底,"莫非真如殿下所說,你父親與我母親......"
"啪嗒——"
袖中銀鎖突然墜地,鎖芯彈開的瞬間,半枚翡翠玉佩滾到謝珩靴邊。蟠龍紋的裂痕與他腰間殘玉嚴絲合縫,燭光穿透玉髓時,隐約顯出"永結同心"的血色暗紋。
滿堂死寂中,姜知意彎腰拾起玉佩。冰涼的玉料貼着他掌心刀疤劃過:"謝珩,你每夜對着這鎖喝酒時,可曾聽見它在哭?"她忽然扯開他衣襟,指尖按上心口猙獰的烙痕,"十二年前的疤,為什麼要紋成我娘獨創的菱花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