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裹着鹹腥氣撲在臉上,知意蹲在碼頭茶棚的陰影裡,粗陶茶碗中浮着幾片劣質茶梗。她餘光掃過人群中的劉管事——那人腰間令牌的鷹首刺青在烈日下泛着油光,與佛堂密道石壁上的刻痕如出一轍。
"謝家的船到了!"
人群騷動間,玄色商船緩緩靠岸。謝珩立在甲闆上,衣袍被江風掀起一角,露出腰間半截染血的繃帶。知意指尖無意識摩挲着茶碗沿口,昨夜替他剜箭镞時,這人明明疼得青筋暴起,偏要冷笑說"姜姑娘下手比姜遠山的劊子手還利落"。
"上等滇紅,官爺潤潤喉?"她拎着茶壺擠到驗貨的稅吏跟前,壺嘴傾斜時,酸漿混着熒石粉潑在貨箱封條上。稅吏後頸的黥面刺青遇酸變色,狼頭圖騰在日光下滲出詭谲的靛藍——正是三皇子府的标記。
謝珩的咳嗽聲混在江鷗嘶鳴裡傳來,三長兩短。知意垂眸将茶碗擲向貨堆,粗陶碎裂的脆響驚起一片飛鳥。船工突然高喊:"底艙漏水!"
"動手!"劉管事暴喝一聲,帶人直撲貨箱。木箱撬開的刹那,雪白的鹽粒如瀑傾瀉,在烈日下泛起刺目銀光。
謝珩的劍鞘突然壓住知意肩頭:"姜姑娘這茶潑得妙,三皇子的人脖頸都比旁人紅三分。"他呼吸間的藥苦氣混着血腥味,指尖卻冰涼,"待會兒亂起來,記得往西南貨棧跑。"
"謝大人這是要演英雄救美?"知意反手将銀梭抵在他心口,梭尖正對着透骨釘的舊疤,"可惜我嫌戲本子老套。"
鹽堆中突然迸出金紅暗光。劉管事抓起把細鹽,指縫間漏出半張染血的鹽引,邊緣纏枝紋在風中舒展——正是知意生母獨創的"錯針繡",每處轉折都藏着她兒時摩挲過千萬次的暗結。
"謝珩!你竟敢拿假鹽引糊弄本官!"
三皇子的馬車碾過鹽粒,蟠龍車簾後伸出玉骨扇。扇尖掠過鹽引夾層,褪色的繡紋刺痛知意雙目——那分明是生母嫁衣上裁下的邊角料。
"殿下若喜歡這繡樣,"謝珩忽然攬住知意腰肢躍下船舷,"不如問問姜尚書,當年怎麼剜了繡娘的眼?"江風卷起他袖中熒石粉,漫天晶塵遇光炸開,血色紋路在衆人衣襟上顯形。
知意後腰撞上貨箱,謝珩的手墊在她脊背與木闆之間。鹽粒簌簌落滿肩頭,他染血的唇幾乎貼上她耳垂:"東南角弩手二十人,勞煩姜姑娘數數能放倒幾個。"
"謝大人這是求人的态度?"她屈膝頂向他腹間舊傷,卻被他擒住腳踝。玄色衣袖滑落,小臂新添的刀傷還滲着血珠——正是昨夜為她擋箭的傷。
"三成鹽引換你安然出城。"他忽然松手,将淬毒的袖箭塞進她掌心,"或者……"
弩箭破空聲打斷話音。謝珩旋身将知意護在懷裡,箭矢紮進右肩的悶響混着他一聲悶哼。溫熱血珠濺在她頸側,與江風裹來的鹹腥氣糅成鐵鏽味。
"你瘋了?!"知意扯開他衣襟,熒石粉正順着傷口滲入肌理,"這毒見血封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