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願意嗎?”
宋然見奧森久久沒有回答,眉頭微微蹙起,語氣裡透着幾分不耐。該不會白費力氣了吧?
奧森猛然回神,注意到宋然微微抿起的嘴角,像是不悅,又像是在掩飾什麼。他心裡一緊,立刻開口,生怕對方反悔:“當然不是,閣下。”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些許,“隻是……這個報酬,是否太少了?除了作為您的奴隸,回去之後,我可以把所有的積蓄都交給您。雖然可能不足以支付治療陣的費用,但這是我僅剩的……”
“哈?”
宋然怔了一下,像是聽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笑話。
他本以為這家夥會想盡辦法讨價還價,沒想到竟然主動加碼?而且還這麼……耿直?
白撿的便宜不好嗎?
他垂眸看了奧森一眼,對方神情認真,沒有絲毫玩笑的意味,顯然是發自内心地願意如此。
他向來不喜歡浪費時間,索性不再拖泥帶水:“随你。”
話落,他轉過身,随手從納戒裡扔出一套衣服:“我會在黑森林待上兩個月,為春羽草做準備,需要個幫工罷了。幹好你的事。”
奧森接住衣服,還沒回過神,就聽見宋然再度開口:“先去森林裡砍些木柴。屋裡的木頭是上個公會的人留下的,昨天已經燒完了。”
聽到這句話,奧森反而莫名放下了心。他穩穩地接過衣服,快速穿上,然後,有點尴尬地停住了動作。
宋然的衣服對他來說太小了,褲腿堪堪到小腿,活生生變成了七分褲。襯衫更是雪上加霜,胸口的扣子根本系不上,結實的肌肉撐出一道明顯的弧度。他試着扣了一下,發現完全扣不上,幹脆放棄。
宋然掃了他一眼,沉默地直觀感受到了兩人身材的巨大差距。
片刻後,他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淡淡道:“你自己想辦法。”
說完,他轉身欲走,卻在踏出兩步後微微停頓了一瞬,聲音稍稍放緩:“……不用叫我‘閣下’,直接叫我的名字,宋然。”
他嘴上說是奴隸,但實際上,也不會真的像那些惡劣的農場主一樣随意打罵。
奧森不是牲畜。
宋然說完這句話,便朝浴室走去。
奧森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袖口,心髒仿佛被什麼溫暖的東西輕輕拂過。
這位治療師大人,似乎并不像他表現得那樣冷漠無情。
他低下頭,鄭重而認真地低聲喚道:“好的,宋然。”
宋然的腳步頓了一下,沒回頭,也沒說話,耳尖卻微微泛起了一點不易察覺的紅色。
等宋然收拾好出來時,奧森已經不在屋内了。
他當然不會在這兩個月裡傻等春羽草成熟,木裡斯黑森林是寶地,裡面遍布珍貴的藥材和魔獸材料,錯過了豈不是浪費?
他披上外袍,推門而出。
昨日的一場大雪,将黑森林染成了一片蒼茫的白色,入眼之處皆是冰雪覆蓋的枝桠與銀裝素裹的地面。宋然踩着積雪緩步前行,空氣裡彌漫着寒意,他的指尖微微泛冷,但依舊沉穩地翻開一本略顯陳舊的筆記本,确認着目标植物的位置。
這本筆記是他出發前,花高價從上個任務者手裡買來的。
春羽草是他的主要目标,但他向來不會隻做一件事,既然來了,自然要順便收集一些其他有價值的材料,比如魔獸的毒液、可用的骨粉,甚至是一些特殊草藥。
就在這時,一道模糊的血迹映入眼簾。
宋然腳步微頓,眉心微微蹙起。
血迹蜿蜒向前,延伸至不遠處的一棵粗壯的古樹旁。他眯起眼,順着蹤迹望去,果然,在樹幹的陰影處,一隻體型碩大的雪原狼正趴伏在地,胸腹起伏微弱,似乎已經瀕臨死亡。
它的後腿上布滿了咬痕,撕裂的傷口溢出鮮血,顯然是與同類争鬥落敗,被驅逐出領地。狼的眼瞳渾濁,意識已經模糊,但當宋然靠近時,它仍舊本能地呲了呲牙,發出一聲低啞的嘶吼。
宋然沉默地看着它。
他并不憐憫這頭狼。
這是森林裡的規則,弱者終将被淘汰。
他反手抽出短刃,毫不猶豫地劃過狼的喉嚨。
溫熱的血濺落在冰冷的雪地上,雪原狼的身體抽搐了一瞬,最終失去了生機。宋然收起短刃,毫不猶豫地開始剝皮。
這張雪原狼的皮毛光滑柔軟,厚實且蓄暖,若是制成床墊或披風,定能抵禦寒冬的冷冽。不過,宋然本就不怕冷,他隻是覺得這張皮毛品質不錯,留着總能派上用場。
處理完後,他将狼皮收進納戒,随後繼續前行,尋找他的藥材。
——
奧森從一早便開始忙碌。
不僅砍了足夠的柴火,還順手收拾了屋子,把雜亂無章的物品整理歸位,甚至連地闆上的灰塵和木屑都一一清理幹淨。
而在完成這些後,他順着昨天變異的地方折返回去。
昨夜的突變毀掉了他的納戒,裡面儲存的物資散落一地。當時他來不及收拾,如今,他得盡量把能找回的東西帶回來。
昨晚的戰場依舊留有痕迹。被翻起的積雪還未重新覆蓋,折斷的樹枝東倒西歪,空氣中殘留着一絲淡淡的血腥氣。他在這片狼藉中翻找了一會,果然找回了幾樣東西——幾瓶僥幸未碎的藥劑,一把尚可使用的匕首,幾件換洗衣物,以及幾塊處理過的魔獸皮革。
除此之外,還有一枚在雪泥裡映着微光的金屬徽章。
奧森的動作頓住,神情複雜地望着它。
那是芬裡爾傭兵團的身份徽章。他與雷歐·格拉沃斯在傭兵酒館裡勾畫出最初的藍圖,意氣風發地宣稱要建立屬于自己的傭兵團。那時的他們熱血未冷,雷歐甚至在桌上用酒漬随手畫下了他們名字的首字母——A與L,并拍着他的肩膀笑道:
“這就是我們的團徽,我們要像芬裡爾一樣,無論發生什麼,絕不屈服,決不放棄。”
昏黃的燈光下,年輕的野心熠熠生輝。
可一切終究成了過去。
奧森沉默了一瞬,還是伸手将徽章撿了起來。指尖摩挲着金屬冰涼的邊緣,擡頭望向被風雪覆蓋的森林,心頭泛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如今的他已經不是傭兵團的副團長,不是自由的冒險者,而隻是宋然的“奴隸”。
……但似乎也沒有那麼糟。
他收起徽章,帶着收集到的物品回到小屋。
——
當宋然推開木屋的門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壁爐裡的火焰燃得正旺,驅散了夜晚的寒意。而他剛踏入門檻,便敏銳地察覺到屋内的一切都變了模樣。
原本雜亂無章的屋子被收拾得井然有序,角落裡的雜物被整齊歸置,就連壁爐旁的木柴也被碼放得整整齊齊。空氣中彌漫着炖煮食物的香氣,一鍋熱騰騰的湯在桌上冒着白氣,肉類與香料交織出的濃郁香味萦繞鼻尖。
宋然目光微頓。
奧森正站在竈台前,似乎剛剛放入最後一味調料,聽見動靜後,他回頭看向宋然,金色的眸子在火光下倒映出溫和的色澤:“你回來了。”
宋然掃了他一眼,視線落在對方換上的衣服上。嗯,合身了,不像之前那樣滑稽了。
有點可惜。
他随意移開目光,看向桌上的飯菜,語氣淡淡:“你還會做飯?”
奧森微微颔首:“以前在傭兵團時學過一些,畢竟吃的東西總不能全靠别人。”
宋然不置可否,脫下外袍,走到桌前拉開椅子坐下。奧森沒再多言,默默地給他盛了一碗湯遞過去。
宋然低頭看了眼碗中的食物——炖得極為入味的肉塊,軟爛的根莖類植物,還有濃稠的湯汁,帶着淡淡的香草氣息。
他下意識地默念了一句無聲的鑒定術,确認無毒後才擡手接過。
味道……意外地不錯。
屋内安靜下來,隻有勺子輕敲碗沿的細微聲響。
等用完餐,宋然收拾納戒時,順手把一張雪原狼皮甩到了壁爐旁的空地上。
奧森正清洗碗筷的動作微微一頓,擡頭望向那張柔軟厚實的獸皮,眼底閃過一絲訝異:“這是……?”
宋然靠在椅背上,語氣随意:“森林裡弄來的,我用不上,别浪費了,晚上墊着睡。”
奧森瞳孔輕輕收縮。
他沒想到宋然會特意帶回這樣一張獸皮給他。
他沉默片刻,随後嘴角緩緩揚起了一抹笑意。
相處時間雖短,但他已經察覺到宋然的性格——嘴硬,刀子嘴豆腐心,不會直白地表達善意,卻總是用行動透露出微妙的體貼。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