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慢悠悠繞過宋然，順手在他肩上輕拍了一下。動作自然，卻帶着幾分過于親昵的分寸，仿佛是在無意中挑釁，又像刻意做給某人看。

宋然沒有閃避，也沒有回應，隻是平靜地擡頭望向奧森。

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彙，如同往昔那般，沉默卻鋒利。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奧森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握緊，聲音比剛才更低了些：“你……忙完了嗎？”

宋然在看到奧森的一刻，心底确實泛起了一絲難以置信的欣喜，那是一種無法壓抑的悸動。但随之而來的，是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的茫然。

“還剩一點，很快。等我一下。”

他的語調依舊平靜，随後轉向薩裡安。

“今天多謝你了，我還有點事，明天再說吧。”

薩裡安意味不明地應了一聲：“老情人找來了，新人自然得讓位喽。”

雖然早就習慣了他口無遮攔的性格，但宋然此刻也忍不住想扶額。他眼神掃過去，帶着警告意味。

而那頭的奧森，原本因為即将重逢而緊張又激動的情緒，在兩人目光交流的那一刻，逐漸冷卻下來。他垂下視線，原本豎立的熊耳也悄然耷拉了下來。

趕走薩裡安後，宋然迅速将手頭藥劑處理完畢，帶着奧森回了自己的屋子。

兩人一路無言，空氣裡都彌漫着不知從何開口的沉默。

“剛剛那個精靈，是你的情人嗎？我來的太突然，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奧森的聲音帶着一絲澀意。他垂下眼，拳頭悄然握緊，心髒仿佛被高高懸挂着，等着宋然的回答落地。

“當然不是，你胡說什麼。”

宋然像是被問懵了，語氣難得急促起來。

聽到否認，奧森的心終于緩緩落下，卻又不由自主地追問道：“那……你為什麼告訴我假名？”

宋然一時語塞。他沒有告訴奧森假名——事實上，隻有奧森知道他的真名。他别開視線，沒有正面回應，而是反問：

“你怎麼會來塔塔裡？”

奧森垂下眉眼，聲音低了些：“我去赫裡斯公會找你，他們說你已經離開了，去了塔塔裡……我就追過來了。”

宋然張了張嘴，卻不知為何，終究沒有問出口那句：你為什麼要來找我？

一路無言，直到抵達住所，宋然才點亮壁爐與燈火，仿佛點燃了這屋子沉睡的溫度。他側身讓出門口：

“進來吧。這裡是不是比庇護所舒服點？”

奧森沒說話。他确實懷念庇護所的生活——懷念那段日子，懷念那個人。

明明不過分開了不到一個月，氣氛卻莫名多了幾分拘謹。

他盯着壁爐的火光看了片刻，然後從納戒中取出當初兩人親手制作的“沙發”，擺在壁爐旁，就像一切還停留在過去。接着，他擡頭，望着宋然。

“你還要它嗎？”

宋然微微一愣。他不知為何有些不敢直視對方火光映照下略顯濕潤的眼睛。那語氣像是問沙發，又像是在問别的什麼。

“當然。它挺舒服的。幸好你帶走了，不然都要便宜了明年來接任務的人了。”

他想轉移話題，扯了扯嘴角，又道：“你吃飯了嗎？我這兒的食材不多……要不我帶你出去吃點？”

奧森察覺到了宋然的逃避。他壓着那股胸口的悶意，沒說什麼，徑直走進廚房，開始翻找食材。

看着他熟練的動作，宋然一時間有些怔住了。

廚房裡傳來細碎聲響，仿佛時光倒流，那些熟悉的片段一幕幕浮現。他本以為自己早已斬斷那段日子，卻沒想到奧森竟真的會追着找到這裡。欣喜、觸動、迷茫、不安……各種情緒如潮水般湧來，讓他一時難以招架。

他突然發現——自己這一世擁有的理智與經驗，竟在此刻全都派不上用場。

壁爐的火光跳動着，把屋子裡的沉默映得暖意隐隐。奧森盛了兩碗炖湯，推了一碗到宋然面前，然後自己坐在對面，沉默地吃了幾口，才終于開口。

“我今晚能……在這兒住下嗎？”

他的聲音很輕，卻不含退路。像是早就想好了這個問題，又像是從走進這扇門那刻起，就決定不再走出去。

宋然微微一怔，手指在碗沿敲了敲，沉默片刻才淡聲道：“你不是應該有地方落腳嗎？傭兵團的事……不是都解決了？”

奧森點點頭：“嗯，解決了。沒打算回去。”

“所以呢？”

“所以……就想看看你。”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至少先看看你願不願意見我。”

宋然沒接話，低頭喝了口湯，湯太燙，喉嚨一陣發澀。他沉吟片刻，冷淡地吐出一句：“房間裡沒别的床，你自己找地方睡。”

奧森聽懂了那句看似不近人情的默認，琥珀色的眼睛悄然亮了一瞬。他沒再說話，起身把納戒中的床鋪鋪好，又搬來自己熟悉的毯子，動作安靜又小心，仿佛害怕驚擾這個來之不易的“暫住許可”。

宋然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隻是低頭繼續喝湯，指尖卻無意識地緊了緊碗沿。

他以為自己能把人隔在門外，可門一開，那些曾刻意封存的情緒就跟着火光一起，被照亮了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