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隻是零星幾個神色疲憊的中年人,捂着嘴輕咳着走來,緊接着是牽着孩子的年輕母親,以及幾名臉色泛白的學徒工。人群在倉庫門前慢慢彙聚,有人低聲交談,有人面露疑惑,還有人隐隐帶着不安。
奧森站在倉庫門邊,一邊協助鎮民登記情況,一邊維持秩序。他的身影高大穩重,很快便成了人群無形的主心骨。
倉庫内,宋然早已布置好臨時診治區,将原本堆放物資的木架清理幹淨,中間留出寬敞的通道,幾張木桌上擺滿了他提前配制好的藥劑和工具。
墨墨懶洋洋地趴在窗台上眯着眼打盹,嘟嘟守在門口,一副警惕模樣,咕咕則機靈地在病人之間穿梭,偶爾跳上桌角張望,仿佛也想出一份力。
“下一個。”宋然頭也不擡地喚道。
一名神情憔悴的青年挪步上前,臉頰發紅,呼吸略顯急促。
宋然為他号脈,眉心輕蹙片刻,從旁邊拿起一個小瓶倒出幾滴藍綠色藥液,遞給對方:“含服,别咽下。十五息後吐掉,告訴我有沒有灼燒或麻痹感。”
青年依言照做,神色驚訝地說:“有點麻麻的,像是……冷針在紮,但還能忍。”
宋然點頭,将這反應記在冊上,遞出另一份解毒粉末:“你情況較輕,服完藥就回家休息,别去林子,也别和孩子待在一起,三日内回診一次。”
青年連連點頭,感激地退下。
時間一點點推移,前來就診的鎮民越發多了起來。宋然額頭浮起細汗,唇色也略顯蒼白,卻始終沒停下動作。藥劑一瓶接一瓶地開,診斷一例接一例地進行。他動作迅速、判斷冷靜,每一道指令都言簡意赅,帶着不可置疑的權威。
貝爾曼帶着幾名工頭重新回來時,看着倉庫内秩序井然的場面,眼底劃過一抹難掩的敬意。
“我們已經讓人将鎮裡幾處空屋也清理出來,方便安置确診的病人。”他說。
“很好。”宋然點點頭,“嚴重感染者先集中一處,輕症自行隔離。水源和食物都必須單獨供應,所有接觸者每日服用預防劑。”
“明白。”
奧森走過來,手中拿着一本寫得密密麻麻的名單,“目前篩查出二十人疑似感染,其中五個症狀接近中期,我帶他們去小屋那邊暫時安置,你繼續這邊。”
宋然點了點頭,“雖然藥劑改進了,但重症的服用還是會有些痛苦,你提前和他們說好,做些心理準備。”
宋然望向他,目光在他眼下淺淡的青影處停了一瞬,語氣低緩:“你自己别硬撐,交代完就和比拉換班。”
奧森回以一笑,“你也一樣。”
兩人目光短暫交會,随即錯開,各自忙碌。
感染在數日内得到了控制。
起初那幾位病情嚴重的鎮民,如今已經沒什麼大礙,那種整日萦繞的憋悶感和痛苦消失了。宋然所配的藥劑雖苦,卻極其見效,加上鎮民配合隔離與服藥,局勢終于穩定下來。
經過這次的事件宋然在小鎮的威望也上升了一個高度。
哪怕他仍不多話、不愛笑,卻依然有鎮民送柴火、水果、甚至親手做的小點心放在他門前。小孩子在巷子口追着嘟嘟跑,鎮民們都開始尊稱他“米修斯大人”,連鎮長都主動提出要給他和奧森在鎮邊那片空地上重新蓋棟小屋。
雖然塔塔裡鎮暫時安然,但宋然心中清楚,塔塔裡可能并非個例。綿噬藤的孢子既然能在這裡出現,自然也可能擴散至其他地區。出于謹慎,他将事件上報至公會總部,連同解藥配方與相關注意事項也一并呈交。至于凱爾森會如何處理,那就是他們的事了。
但是他沒想到,一個月後凱爾森會親自來這座小鎮。
那輛豪華的馬車駛入塔塔裡時小鎮上的人都在觀望,有什麼新鮮事,沒想到最後是在赫裡斯分會門口停下,時隔幾個月再次造訪。
宋然隻覺得麻煩又來了。
凱爾森帶着兩名随行官員,親自走進赫裡斯分會,滿臉笑意:“我說了你這小子遲早會出頭,整個塔塔裡鎮如今都因你而穩了下來。你上報的事件很及時,果然在邊境其他的幾個小鎮也發現了相同的情況,艾德裡安王子很重視這件事,派人過來探查情況,那幾個小鎮已經在按照你說的方法幹預了。”
“你可是立了大功,加上上次霜晶蘭的事,白星城那邊已經傳出風聲,說你可能被議會舉薦入魔藥學會。”
宋然正低頭整理藥盒,聞言神色平靜地“嗯”了一聲。
凱爾森蹙眉:“你這是什麼反應?小子,這是幾十年難得的機會。你要真想幹點大事,白星城才是舞台。”
宋然合上藥盒,語氣淡淡地道:“我不想幹大事。”
“你不想——?”
“我在塔塔裡已經很好。”
凱爾森張了張嘴,驚訝的勸道,“好什麼,這裡一沒資源,二沒前途,我知道赫裡斯确實讓你幫忙收拾了幾次爛攤子,有些對不起你,但是你不能就這樣要在這個地方自暴自棄啊。”
宋然将視線從手上轉移到凱爾森身上,認真的說:“赫裡斯沒有對不起我,我的培養資源确實是赫裡斯提供的,但我确實也不想再幫赫裡斯收拾爛攤子了,而且,我并不是在逃避,我在這裡過的很好。”
凱爾森一時間啞口,許久才歎了口氣:“你再好好想想,在那幾個小鎮事情處理完之前,我都會在這裡呆着,不要這麼早的決定。”
凱爾森出門的時候,剛好碰到了奧森。
奧森從門口走進來,神色沉穩地與會長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