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墜下。
長發向上飛舞,遮住她所及視線,白裙被風吹得嘩啦作響,在半空猶如一朵盛開的幽百合。
“砰!”
她掉在地上,身體驟然一疼,意識放松,偏過頭,看見有血在她身下蔓延。血水有意識的往一處聚去,她茫然眨眼,眼神朦胧,遠見一條紅色河水靜靜流淌。
無數一指高的大小‘樹木’居在對岸,身子漸漸放冷。女人臉色慘白,怔怔望着紅河。
有東西落下,遮在她的眼上。
她費力拿下,那是一張紙。
一張畫稿。
她僵硬看着。
僵滞的思緒被觸動,眼睛睜圓,平靜的胸腹忽然大幅度起來,張大嘴巴吸着氣,喉嚨幹啞發出嘶嘶聲。嘴裡一涼,腦子清醒,求生意識再次穩占上風。
她想起來了。
她吃完午飯繼續趕稿,困了就小眯了一會兒,然後又回到了這裡。
現實世界的她沒有這裡的記憶。
她躺了一會兒,慢慢爬起來,幽幽望着遠處紅河,眯着眼。随後皺眉看着手上的畫紙,抿唇,目光垂下,驚訝發現自己身上有一個軍綠色方形挎包,專門适合放畫稿的。
把畫紙整齊塞了進去,緩慢朝前方走去。
在女人背影後面,一張輕薄綠色晶瑩剔透糖紙晃晃悠悠落下,淹在一灘血水中,微微發着亮。
聞語忽然停下,停在雜生大腿高的黃草邊,她不敢置信的回頭看。車水馬龍、霧影重重的黑色幽暗都市。再轉回來,寂靜荒漠詭異的‘農田’。
黑紅土地劃成十字,一塊一塊整起排列,種上一隻隻繃直發黴腐蝕帶血的手臂,手中插進地裡,接縫處更是深紅,有白色肥胖蠕蟲蠕動,還有一堆蛆在裡面繁殖。隔壁避着的另一塊則較小點,一個個或圓或橢圓的球狀物栽在地面,外邊生着黑毛,有長有短。
她不禁咽了咽口水,退出一步。
“咕嘟。”
那邊球狀物抖了抖,其中有個轉過了頭。
沒錯,就是轉了頭,那是一張稚嫩小男孩的臉,頭小小的,他目光清純,面色白淨,看到對面有人,勾唇笑着,雙眼微眯,笑得聖潔可愛。可他張開的嘴一片空洞,僅有一條又細又長的紅色舌頭。他的腦袋跳了跳,試圖吸引注意力,“姐姐,要過來玩嗎?”他歪着頭,雙眼水汪汪的看着她,如一隻期盼能與主人玩的小狗。
很可愛,很天真。
但……
他隻有一個腦袋!
他旁邊的一個黑球在顫抖,一頭長發跟着打顫,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過發縫看她,黑色的眼球占了眼眶的三分之二,眼白擠在周邊成為一條白色的細線。左搖右晃,把旁邊的男孩腦袋擠走,然後撞上去撕咬。
男孩凄裂慘叫,皮膚被撕下一大塊,蔚藍的眼珠子掉下,一頭金色短發順着一大塊頭皮落下,他的聲音越發虛弱。
他纏着抖,面向對岸聞語,半張臉安然無恙,另外半張紅色肌肉扭成一團,一半嘴巴露出裡面牙齒和……雪白下颌骨。
男孩沒了氣息,被那隻腦袋撞進下方紅河。接着滾到旁邊手臂林,有手臂垂下理清它的頭發,是個可愛的娃娃臉女孩。
她滾了回來,眯着眼,一臉餍足。
周邊不少圓球慢慢顫動,轉了轉,漏出臉面向對面女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齊齊貪婪的望着對面生人。
或婉求、或辱罵、或撒嬌賣萌、或倚老賣老,它們隻有一個目的,讓生人趟過紅河,來到它們身邊。
聞語移開目光,看着撲通撲通往下滾的男孩腦袋。看着他掉入水中,一條黑色巨魚躍出水面,巨魚首端人頭,一臉惡相,魚鳍上方詭異長出一對強健有力的胳膊,用那雙手握住男孩腦袋,就往滿口尖牙裡塞!
男孩伸出舌頭,不斷拉長,舌長如鞭,瘋狂瞅着那猙獰人頭。怪魚怒吼,手青筋爆出,死死捏着男孩腦袋,硬是把他給捏歪了,五官扭曲。
“啊!”
男孩痛苦嚎叫。
從嘴巴裡又伸出一條黑紅帶刺的舌頭!
舌頭蹦出如炸出禮帶,十多米長!它一圈一圈繞在巨魚身上,猩紅舌苔延下透明大量延水,刮在巨魚鱗上。魚鱗滋滋作響,遭到腐蝕融化。巨魚大口大口啃着男孩腦袋,一口咬掉他半邊,兩方瘋狂纏鬥,彼此不退一步。
聞語已經呆坐地上,臉色煞白,顫抖的手臂支撐地面緩緩站起,無數腦袋盯着她動作,她往哪邊移動,它們就跟着她往哪邊轉。
她往後退,打算離開這個怎麼看都很恐怖的地方,可是四周白霧茫茫,她慢慢退回黑色都市,走了越久,那輝煌死寂高樓大廈仿佛離她越遠。
停在那灘血迹面前,血色已慢慢發黑。聞語怔然低頭,看着她蒼白的像病人的臉,回頭深深看向拉遠的紅河,走了過去。
她慢慢的靠近了它。
又回身走向都市,或朝周邊迷霧裡去,那條詭異紅河永遠在她觸手可及的前方。她隻能往前走,隻能靠近紅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