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杜訣把那段塵封的記憶從回憶裡翻出來。

那是她家裡出事後的事，家裡出事後，她得到了所有人的憐憫和關心，因為她家成了兇宅，住校的她平時回家都直接是去親戚家。

學校裡，老師同學們也特别關照她，她從一個成績中等偏上、沒多少存在感的學生，成為了全班乃至全校都認識的存在。

但是等她升了高中，班裡都是新同學，已經沒人知道她過去的事，而親戚們的愛心也已經用完了。

活到這個歲數，誰家沒死過一兩個人？傷心難過幾天，這事就過去了。

有些事在當事人身上像大山一樣沉重，可能會影響一輩子。而在旁觀者眼裡，隻是又多了一則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她們還施舍過她們的憐憫，和兇手比起來，她們已經是仁至義盡了，而且自家有自家的事，她們也不可能提出要對一個未成年負責。

杜訣成了一個孤兒。

她不願意結交新朋友，因為家裡剛剛出事時，她突然之間多了很多關心她的“朋友”，她知道那些人都是在可憐她，不是真的要和她交朋友。

而她不需要施舍。

但她内心伸出又渴望能有新朋友，所以，在一個孤獨的夜晚，她發了一個帖子。

内容大概是：“我有一個朋友，她是全天下最好的朋友，會陪我學習，聽我訴說心事，還會鼓勵我關心我，她像我的家人一樣，會永遠陪着我。”

然後杜訣就忘了這個帖子的存在，畢竟隻是一個孤獨時在匿名論壇發的帖子而已。

就和寫日記一樣，當發洩完當時的情緒，這個帖子就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

後來她果真交了個新朋友，是在網上認識的，對方是她同校高中的學姐。

杜訣記得那個學姐給她說了很多學校的事，比如她們物理老師是個老色胚，學姐提醒她不要和物理老師單獨在一起，後來物理老師果然被匿名舉報了。

還有某學長自殺是因為被校園霸淩，後面這件事被捅大，學校仿佛重新長眼睛了，開始關注霸淩事件。

有時候學姐還知道她的期末分數，據說學姐參與批改試卷了。

那時候，杜訣以為學姐都是無所不知的，等她升了高二之後，她發現并不是，她依舊什麼都不知道。

之後，學姐畢業了，期間她們一次面都沒有見過，隻是通過企鵝聊天。她高考前，學姐還給她提了很多寶貴的建議。

再然後，杜訣上大學了，就和學姐慢慢不再有聯系，這是人生的必修課，杜訣已經習慣了，就像歌詞裡說的一樣，有的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大學開學前，杜訣又在學校新生群裡認識了新朋友，對方是讀研的學姐，她提前得知了學院輔導員和各個科任老師的性格。

再之後，她開始利用空餘時間寫小說，然後結識了同樣寫小說的朋友，她們一直有聯系，直到現在。

至于和讀研的學姐什麼時候關系變淡的？杜訣忘了，似乎自然而然地關系就淡了。

杜訣不是一個擅長交際的人，說起來，這些朋友都是主動找到她的，高中的學姐是通過她的空間動态加到她的，據說是加錯人了。

研究生學姐是在新生群裡主動加她的，因為她當時在群裡問了一句學校的宿舍條件怎麼樣？

而她現在的朋友是她剛剛寫小說時，在寫作貼吧裡發寫作記錄貼時，對方加她的。

她們都有一個共同特征：階段性地成為她的朋友，而且她們都沒有見過面，隻是網友。

*

想到這裡，杜訣突然和女鬼拉開距離，點開綠江論壇，翻找自己當年的發言記錄，很可惜，她當年用的不是現在這個賬号。

都十年了，十年前的賬号她怎麼可能還記得，這些年連電話号碼都換過好幾茬了。

杜訣洩氣地放下手機。

女鬼看着她。

杜訣也盯着女鬼。

“你别告訴我，我的那些朋友都是你？”杜訣光是想想都要頭皮發麻了。

女鬼：“你不喜歡？”

杜訣：“……”

難道她應該喜歡嗎？她沒有原地爆炸都算是她心理素質好了。

太羞恥了。

杜訣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朋友竟然全是女鬼的馬甲，她有種這些年一直在裸奔的感覺。

怪不得朋友總是問她還要不要送女鬼走。

“你演技真好。”杜訣從來沒把朋友和女鬼聯系起來過。

在她看來，朋友是一直存在的，她們一起聊小說聊八卦，而女鬼是她今年清明節手賤發綠貼才弄出來的。

她突然感到有些悲哀，所以她從頭到尾都隻有一個朋友——女鬼。

杜訣：“你還能找到那個帖子嗎？”

是那個帖子把女鬼召喚回來的，她一定要找到那個帖子。

女鬼熟悉地盯她。

杜訣：“不是想通過帖子送你走，而是單純的好奇。我不看到帖子，我不信你真這麼厲害，我的那些朋友都是你扮演的。”

女鬼仿佛大數據，很快幫杜訣找到了那個十年前的帖子。

杜訣點開帖子，那個帖子孤零零地躺在那裡，因為是半夜發的，沒有任何一條回複。沒被删除她都要誇一句綠江冗餘數據真多，這種沒什麼意義的水帖都不删除。

而且帖子上有熟悉的冷幽幽的感覺，估計就是雲隐大師所說的陰氣吧。

杜訣：“你當初就是通過這個帖子，被我召喚來的？”

女鬼：“嗯。”

杜訣：“你們那個世界和我們這個世界這麼容易連通的嗎？我居然聯通了兩次。”

雖然時隔十年，而且兩個帖子都是在淩晨兩點半發出去的。

隻不過今年的帖子在清明節，而十年前的帖子在十二月，一個什麼特殊日子都沒有的時候，但是卻連接了兩個世界。

女鬼：“不容易，需要天時地利人和，每年的通道開啟時間都不是固定的。”

杜訣：“那我和你真是……”

女鬼：“緣分。”

杜訣：“……”

“我交好的幾個朋友居然都是你假扮的，你真厲害。”杜訣沒有陰陽怪氣，因為她真的一點都沒識破。

她朋友和眼前的女鬼判若兩人，朋友像高度沖浪的網瘾少女，她倆聊起來不正經，而女鬼正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