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很聰明，能夠注意到這麼多細節。你叫我再彈一遍，就是為了确認我的鋼琴音色吧？我都不知道原來音色會成為我的破綻。”

“不過有一點，你猜錯了。”少女認真地看着吳嘉言。

“我的執念，并不是想要親自完美演奏《暗夜樂章》。”

“我隻是想要親自演奏《暗夜樂章》而已。”

接下來，鋼琴遊魂給他們講了一個故事。

這個故事講的是一個有天賦又喜歡音樂的少女，是如何在家人的高壓、自己的虛榮等等原因下，失去了喜愛音樂的初心，隻一味地練習、拜訪名師、參加比賽。

哪怕心中迷茫，哪怕身體不适，但為了全力備戰比賽，又害怕家長責罵，她一直沒說過哪怕一次。

決賽的那一天，在一片掌聲中她登上舞台的台階，卻在眩目的燈光中倒下了。她被送往醫院，手術室裡的記憶仿佛做夢一般，對死亡的恐懼、對沒能完成比賽不甘、對家人的擔憂，對恢複健康重回舞台的渴望……無數情緒在她心中上演。

然而，并非所有事情都能人定勝天。即便有着極強的求生意志，十幾個小時後，醫生仍舊隻能宣布，段菲菲搶救無效身亡。

在生命徹底流逝前，那些激烈的情緒煙消雲散，她的心中反而莫名平靜。

她隻有一個願望，想要最後演奏一遍《暗夜樂章》。

這一回，不為赢得比賽、不為證明自己，隻純粹因為喜愛音樂而彈奏一曲。

“雖然當我第一遍彈奏完《暗夜樂章》，我的執念就已經實現。”

“但當我聽見你為我的琴聲鼓掌的時候，那種滿足感是無與倫比的。”

少女看着吳嘉言，臉上帶着平靜的微笑：“果然，和技巧水平無關，隻有自己喜歡，也有聽衆欣賞的音樂，才是最好的音樂吧。”

……

少女的故事講完，熟悉的沉默又回到了三人一鬼之間。

似是突然想到，也可能是為了打破尴尬的沉默，吳嘉言突然轉向趙佳運：“對了，我有問題想問你。”

他指了指萬晏：“他也就罷了，隻要是同一首曲子，恐怕就算是莫紮特來彈，他也聽不出差别。”

萬晏之前還在心裡嘲笑趙佳運被diss，沒想到這麼快就輪到自己了。

他故意做出可憐巴巴的表情看向吳嘉言。

吳嘉言目光還是看着趙佳運，連頭都沒扭過去，隻是沖萬晏擺擺手，示意重點不在他身上：“但按理說，你是我們裡面最了解鋼琴的，又離段小姐那麼近，怎麼會沒發現她的鋼琴音色和你不一樣呢？”

趙佳運一聽，還委屈起來了：“我當然聽出來了，她第一次演奏的時候我就知道她彈的是三角鋼琴。”

吳嘉言等着他的下文。

趙佳運神色更委屈了：“但我隻想到了‘這是因為她比賽的時候彈的是三角鋼琴’，誰能像你一樣想到這還和她的執念有關啊？”

“我要是腦子有那麼好用，我也不至于要靠體育特長，才能勉強混個大學讀了。”

吳嘉言沒想到這樣也能戳中趙佳運的傷心事，趕緊轉移話題，他問鋼琴遊魂：“我們應該可以離開執念結界了吧？”

少女點點頭：“我的執念已經實現，你們現在可以自由進出了。”

原本一直沉默的萬晏卻突然出聲：“等等，我還有一個問題。”

他一反之前的樣子，銳利的目光盯着鋼琴遊魂：“沒有強烈的不甘、憤怒之類的情緒，一般人死後不會變成遊魂，也不會擁有執念。而根據你所說，死前并沒有這類強烈的情緒，你的執念與其說是執念，不如說更像一個願望。”

“可能正是因此，你和之前的那些遊魂不同，是最理智、最清醒、能夠正常交流的。”

“你的性格也很溫和，這就讓我更不理解了。”

他的眼神洞若觀火：告訴我，針對你的執念，你為什麼要撒謊？”

少女眨了眨眼睛：“這是命令。”

命令？

萬晏不知道從來隻是遵循執念行動的遊魂還會聽從命令，更沒聽說過有什麼人、有什麼方法可以号令遊魂。

一瞬間，無盡的疑問浮現在萬晏心頭：那個人是誰？是怎麼和遊魂溝通、甚至能夠命令遊魂的？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但無論萬晏如何追問，少女隻是搖頭，不肯再說更多了。

最後萬晏放棄了：“但不管怎麼說，我肯定要把你帶回安全保衛科，讓科技審查部來判斷具體怎麼處置你。”

仿佛已經預先知道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少女沒有提出異議。

萬晏也隻是告知一下，根本無所謂遊魂是什麼反應，他拉着吳嘉言就走進被黑暗湮沒的走廊。

他到底還是不喜歡和遊魂呆在一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