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多·克萊斯特,和楚樞一起跟随歐陽曦學習。但除了與五十年前歐陽曦犯罪有關的新聞之外,這個人的消息隻有幾條落魄貴族亂交女朋友的花邊,而且最近的也在十幾年前了。
“雖然網上沒有維克多的事,但,”米久關掉了通訊器,看看鐵藍。月光下,鐵藍指節發白地緊緊攥拳,像抓着最後的稻草。米久心裡一疼,生出摟他入懷的沖動。
他聲音放得柔軟,與浮動在他們之間的鈴蘭花香應和:“我知道這個人。他家全是怪人,已經小兩年沒出過家門了。他……”
米久一愣,又是兩年?那不正是永生實驗室關停的時候?他試探向鐵藍的眼睛,從他眼中看見了同樣的驚恐,“你是不是想說……那一批實驗參與者的身體,被維克多……”
鐵藍合上眼睛重重點了點頭,像要合上潘多拉之匣。
米久快速歎了口氣,回望一眼舞台。姜十二正用甜美的聲音感謝父親的栽培,掌聲潮水般湧起。米久轉回來決絕道:“我們去找他,現在。”
他走出兩步發現鐵藍沒跟上,又不耐煩了,“走呀!這會兒又不着急了?”
“我的私事。你告訴我在哪兒就行,我自己去。”鐵藍有點兒怕,這件事會不會給米久惹麻煩?
“放屁!”米久一把鈎住鐵藍肩膀,攜着他一同向前走,“沒有我你連這道莊園門都出不去。”他輕笑起來,大包大攬的模樣,“在這裡,聽我的。你要感恩你明白吧?”
耳邊拂過米久吐息的溫熱,鐵藍眼窩紅了一圈,心口很暖和——無論為什麼,你再也不是一個人了,我管你——這是米久情誼。
上城的穹頂已經入了夜。鐵藍和米久并肩坐在軌道飛行器裡。飛行器如流星劃過夜色,迅速向目标莊園靠過去。
遙望着維克多家的小型莊園。那團霧在月光下泛着鉛灰色的金屬冷光,像一個密封的金屬繭。
米久把額頭抵在冰涼的舷窗上,實在想不通,“維克多為什麼要送姜十二那隻吓人的機械貓頭鷹?無緣無故的。”
鐵藍眼看那繭搖了搖頭,“你剛才說,他家人兩年沒出門?也許太寂寞了吧。”
“說的也是。換我要瘋掉了。”米久忽然快活了些,對鐵藍笑道:“喂,你在下城有多少朋友啊?應該有的吧?我都沒見過。”
“我……有幾個,不多。”鐵藍竟生出些心虛來,他倒認識幾個能一起飙車、喝酒打群架的朋友,交情也止于此,“我其實不愛管閑事,所以……”所以好像越來越像辯解?
“明明素不相識的人你都幫忙的,”米久眼中笑意漸盛,“比如阿誠。”
鐵藍怔了怔,也笑了,“舉手之勞,不算管閑事。要說那種朋友的話,下次你到我那裡,我帶你玩兒去。”
飛行器與泊位的對接口輕碰,震顫讓他們的注意力回到目标上。他們到了。
一隻巨大的機械蜘蛛突然從天而降,八隻節肢型的金屬腿抓住飛行器轎廂,腹部印着荊棘纏蛇的家徽,密密麻麻數不清的紅眼睛透過玻璃監視他們。
飛行器被抓得歪斜,米久跟着往後晃。
機械蜘蛛聲音刻闆,帶着金屬摩擦的刺耳,冷淡地告知:“本莊園拒絕未預約的訪問。請二位登記,主人将在方便的時候邀請二位。”蜘蛛張開口器,咕噜噜吐出一根血液汲取針,“請留下生物信息。”它張着口器古怪地說。
鐵藍盯着機械蜘蛛口器中旋轉的金屬獠牙,背後冒了一層冷汗。口器中細密的鋸齒狀結構像極了老式碎紙機的刀片,每一片都泛着幽綠的光,淬毒了似的。
他攥了下拳頭,向那根針伸出手。
“等等!”米久突然攥住鐵藍的手腕,将當做領花的太陽花治安協議怼到蜘蛛的機械複眼前,“米氏能源第二順位繼承人,根據《上城治安公約》第17條,我有權要求非侵入式登記。”
蜘蛛的紅眼陣列閃爍了幾下,口器中的針管緩緩收回。取而代之的是一束掃描激光從它腹部射出,在兩人視網膜上留下轉瞬即逝的灼熱感。
“虹膜信息已記錄。”機械聲線裡混入幾分詭異的愉悅,“主人說,他欣賞米少爺對于《公約》的熟練運用。”最後幾個字,語調陡然扭曲,像有人突然掐住了發聲器。
機械蜘蛛突然被線纜拉回去,隐入了濃厚的粒子層。他們的眼睛穿不透這裡,無能為力地對視着。
“沒辦法,不可能強行進入的。”米久攤開手。
到眼前的線索又斷了,鐵藍惱怒地用拳頭錘自己的手掌,咽下了沖動,“沒關系,我已經等了很久,不差這幾天。回去吧,很晚了。”他望了一眼穹頂中央的模拟月亮。“今晚的星圖,是個滿月啊。”
回去?當然。現在卡在這裡了。
米久通知飛行器回磁懸浮車站。他心思一轉,突然起身,手臂經過鐵藍腦袋旁邊,撐住靠背。飛行器的座椅發出細微的吱呀聲。他修長的身影将鐵藍完全籠罩,袖口蹭過臉頰時帶起一陣肖似米明澈的雪松香氣。“你要去見阿涼老師。我也要去。”
“這個時間你不回家?你爸爸絕對會再帶着保镖隊殺到……”未及說完,鐵藍的話被米久突然抵上來的膝蓋截斷,他不由得仰起頭面對他。
“你隻是不想帶我。一眼就看穿你了。”米久的睫毛在月光下投落的陰影正微微顫動。
他再壓下去,指尖輕輕挑起鐵藍的下巴,眼睛湊近他的臉,仔細描摹過那一雙似有閃躲的瞳子,挑眉斷定:“你沒把服務器放在車行。你把它藏在你平時觸碰不到的地方。”
他輕笑,鼻息拂過鐵藍緊繃的唇線。忽然,他按住鐵藍心口,掌下的心髒傳來失控的搏動,“心結阻攔了你。鐵藍,你在害怕什麼?”
鐵藍呼吸驟亂。“我……”是什麼呢?鐵藍沒認真問過自己。這個晚上,米久的掌心燙穿了他這些年築起的心牆。他心思突然清晰起來:他記恨了被阿涼抛棄。
他仰望着米久,小心伸出手,在觸碰到他兩肋時突然用力将他拽進懷裡,緊緊扣住。飛行器因突然的動作微微傾斜。米久跌坐到他腿上時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随即被鐵藍的氣息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