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久剛踏進家門,沒想到爸爸的盤問來得這麼快。灰格子睡衣讓爸爸在暗處的身影不那麼清晰,有一秒鐘,米久期待自己眼花。
“阿久,過來說幾句話。”爸爸整個人陷在沙發裡,輕松地笑着。
總不能一邊眼花一邊耳鳴吧——米久故意讓鞋跟在地闆上磕出響聲,笑道:“爸。很晚了,我明天早課。”
“你會感興趣的。我給你的朋友準備了一個機會。鐵藍,是叫這個名字吧?”米明澈舉起一份文件,優雅得像剛剛吃到餍足的老虎。
米久不怕爸爸……覺得自己闖了禍的時候例外,比如現在。他刻意調整走向爸爸的步伐節奏,既不過于急切也不顯得抗拒的穩當。
爸爸的禮物是獵枭小隊的封閉培訓協議,芯片夾在頁角,紙質版大概是體貼鐵藍在下城不方便讀電子文檔,或者是父親頑固的儀式感。
米久接過協議,沒細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先記住了每一頁襯在文字底部的俯沖角雕的水印徽章。
文件上方露出他閃亮的眼睛,“爸爸?鐵藍沒有公民編碼。”
鐵藍能讓兒子這麼開心,看來重要性比自己預估的還要高。米明澈覆住兒子的手,笑道:“我來解決。因為是你的朋友,我願意為他擔一份人情。”
爸爸的手又冷又熱的,很奇怪的觸感。米久想從爸爸眼中讀出些什麼,但失敗了。他吞下了你是不是想控制他的疑問,笑道:“謝謝爸爸。但我得先問過他。”
兒子的緊張讓米明澈再次調高鐵藍的重要程度。他拍上米久的肩膀,停在那裡,“好。不過你要注意,窗口期隻有72小時,從半小時前算起。”跟着他又拍了兩下,表示對話結束,起身向卧室走去。
就在米久長出了一口氣,也準備回卧室時候,米明澈突然回頭笑道:“鐵藍很特别?”
這一句生生把米久那口松弛精神的氣息給堵了回去。他瞪大了眼睛眨了好幾下,沒想出回答什麼才合适。
爸爸不再等他,笑說“爸爸也年輕過”,轉進了走廊深處。
米久把《獵枭小隊培訓協議》拍在通訊器上,力度有點大,“啪”的一聲在寂靜的卧室裡格外清脆。他盯着屏幕上那個旋轉的發送圖标,直到它變成一個小小的藍色對勾,“已送達”。
然後,他開始等待。
紙質文件攤在膝蓋上,米久強迫自己一行行往下讀,可那些條款像是被施了咒語,死活鑽不進他的腦子。
“受訓期間禁止私自聯絡外部人員……每周進行一次神經适配性檢測……”
這些字眼剛滑進視線,就立刻被另一種東西擠出去——鐵藍的手臂環住他時的力量,呼吸打在脖頸上的溫度,還有那句低沉的、帶着震顫的“下一個白天,我等你”。
米久閉上眼睛,喉結随着深呼吸上下滾動。他試圖在雪松空氣清新劑裡捕捉鐵藍的氣息,機油、金屬和廉價剃須膏混合的粗粝味道,那種會讓人後頸汗毛豎起的雄性氣息。
太清晰了,清晰到他的舌根都泛起鐵鏽般的苦澀。
他的指尖神經質地摩挲着自己光潔的下巴——缺少的胡茬觸感讓他莫名煩躁。牙齒突然叼住食指關節,犬齒抵着骨節反複碾磨,就像鐵藍制服他時用虎口卡住他的腕骨。
疼。疼痛卻讓記憶裡的鐵藍更加鮮明。那人箍住他腰身時小臂爆起的血管,說話時喉結的震動,還有皮革腰帶扣硌在他尾椎上的鈍痛。這些碎片在黑暗裡閃着磷光,燒得他耳朵嗡嗡作響。
牙齒失控地刺破表皮,血腥味在口腔裡漫開,米久渾身一顫。他驚覺這個動作像極了發情期的小獸。他立刻吐出手指,卻看到晶亮的唾液絲連着指關節上的滲血牙印。
他突然把整隻手塞到腰後去,仿佛這樣就能藏起那些潮濕的、羞恥的、陌生而又無可避免的沖動。
讀協議!對,他總得看一遍。米久懊惱地搖了搖頭,将協議翻回第一條,重新讀起來。
“第一條絕對服從與忠誠
1.1 參訓人員必須……”
米久的眼睛又飄向通訊器了。那個小信封仍是閉合狀态,未讀。
窗外,人造月亮的光透過紗簾,在床單上投下一片朦胧的銀藍。米久翻身趴着,下巴墊在交疊的手臂上,盯着通訊器的呼吸燈。
一下,兩下……平穩的休眠節奏,像某種無情的計時器。
“他難道還在路上?” 米久用鼻尖蹭了蹭枕頭,試圖說服自己。畢竟兩邊路程遙遠,畢竟在宴會上耗費了太多精神,畢竟……
通訊器突然亮了一下。
米久猛地撐起身子,可那隻是一條系統推送,《本周新遊測評》。他洩氣地倒回去,把臉埋進被子裡悶哼一聲。太蠢了,像條等着投喂的狗似的眼巴巴守着消息。
下一秒,他又忍不住把通訊器撈過來,拇指在鐵藍的名字上懸停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再發任何東西。
“也許他到家直接睡了。我也得睡了。明天的課不能逃,明晚吧。”
米久翻身仰躺,将通訊器放遠。他閉上眼睛,耳朵裡傳來自己過快的心跳。三小時前在飛行器裡,鐵藍的心跳也是這樣,透過兩層衣料傳到他背上,又快又重,宛如失控的機車引擎。
他眯着眼睛又向通訊器看去。
不行!這太丢人了!要是鐵藍知道他一整晚像個等情書的初中生……“管家,給我來點兒安神噴霧。”
“用雪松香嗎?”AI聲音伴随着輕微的白噪音響起。
米久把臉埋深,耳尖發燙,“你有類似機油味道的嗎?”
“有的。冒險家之夢。前調是鑄鐵與廣藿香……”
“行了,就這個。明天别忘了叫我起床。”
協議倒計時七十小時,困意終于降臨了。
晨星區街頭最常見的是能量塊販售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