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昭昭攥着沾了血的手帕站在醫療室門口,緊盯着同步給她的全息屏。藍光映在她臉上,将淚珠照得晶瑩。AI解說不斷重複着“僅表層損傷”的診斷,卻止不住她雙手的顫抖。
米明澈的腳步聲從走廊盡頭傳來,昭昭的肩膀終于松了些,“明澈!阿久把治安協議送給那個下城小子了!”
“真是胡鬧。阿久完全不明白那枚太陽花協議有多少權限。”明澈攬妻子入懷,輕輕拍着她的肩膀,望向遠方。獵枭正在給他同步追殺成果,到現在為止,數據幫裡還沒人弄明白是惹上了誰。難道真是巧合?
醫療室的門向兩側滑開,昭立即沖到醫師面前,“怎麼樣?”
首席醫師摘下呼吸面罩,額頭上還留着防護服的壓痕。“少公子隻有些皮外傷,休息一下很快會好。”他展手請米明澈和陳昭昭到隔壁去,“有個異常情況,我們找個安靜地方說吧。”
隔壁是藥劑室。醫生取出了采血瓶,裡面漂浮着一些芯片碎片。“米董,陳博士,這是從少公子的創口清理出來的。”他輕輕搖晃瓶子,讓芯片碎片漂浮得更均勻,“我們之前一直認為少公子的神經系統對所有的電子産品都會排異,但現在我們要調整認識了。這些碎片應該是爆炸時候嵌入少公子身體的。它們保存完好,少公子也沒有産生排異反應。”
米明澈思索着,視界角落調動出楚樞提交的報告,“這能說明什麼?”
“說明我們之前的路線有誤。之前我們一直在研究讓少公子異常放電的材料,但現在看,少公子更可能是排斥交互行為。米董,出于謹慎考慮,我們之前沒有對少公子進行過實驗。但現在我可以回答您:少公子可以接受非交互式電子産品的皮下植入。”
米明澈眉頭深鎖,望向陳昭昭。昭昭的臉色也不好看,顯然,她也有同樣的疑惑:阿久的“生物電斥效應”的研究一直是楚樞主持的,這麼重要的事,楚樞為什麼不說?
米明澈對醫生決斷道:“試驗一下植入皮下治安協議,遠離重要髒器。你要密切監視阿久的生理反應,一旦出現排異,立刻終止嘗試。我授權給你。昭昭,”他摟住妻子肩膀,“我會問清楚的。你留下來陪阿久,累了就去休息,好不好?”
“你要應承我!”昭昭握上明澈的手腕,帶着濃重的不信任,“明澈,我們是夫妻!阿久是我們唯一的孩子!”
米明澈在昭昭額頭落下一吻,“我一定!”
楚樞的通訊器突然震動。沒有備注,但他記得,是米明澈的私人線路。
“很久沒聊聊了,楚博士。我們之間可能有點兒誤會。”米明澈的聲音極為溫和,像在讨論下午茶,“你願意對我當面澄清的,對嗎?”
通訊切斷。
楚樞嘴角的笑意凝固了。他轉向鐵藍,白大褂劃出鋒利的弧線,“今天不能去看阿涼了。我有急事。記住我們的約定。”
實控人的辦公室總在最高處,米明澈也不能免俗。此刻米氏大廈頂層的玻璃幕牆完全透明,将城市踩在腳下。
米明澈極少吸煙,今天點了一支,用拇指、食指和中指持住,像捏着某個人的頸椎。他望向北方,那裡的過去在他眼前播放。
“米先生。”
楚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米明澈沒有回頭,看着玻璃映出的人影——白大褂纖塵不染,手裡提着個油漬斑駁的紙袋。
“給您帶了酸蘋果酥,下城特産,嘗嘗看?”
米明澈瞥着那個滲油的紙袋,“解釋一下,關于非交互式芯片不會引起生物電斥效應的情況。”
紙袋被随手抛進垃圾桶,碰撞聲在空曠的辦公室裡格外刺耳。楚樞掏出一條真絲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手,“米先生。虛假的希望更殘忍。令郎的情況并不因此發生變化。神經交互正是義體最核心的技術,絕對不可能繞開。”
“所以就不必告訴我了?”
楚樞笑了笑,又扔掉手絹,“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專業的事,米先生不知道細節更好。您隻需要相信,”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副手套送到米明澈眼前,“我被您攥在手裡。”
遠處突然傳來爆炸聲,震得防彈玻璃嗡嗡作響。米明澈的虹膜上掠過實時戰報:數據幫最後三個據點正在化為火球。
米明澈笑了一下,鼻子哼出的冷氣吹動了手套的指尖,“你的那副手套好像破了。”
楚樞輕松地笑着,将手套塞進了米明澈手心裡,“手套破了就換,您放心,我很懂這個道理。”
煙霧在他們之間晃動,讓視線有些變形。米明澈回身将那副手套扔到茶幾上,好巧不巧,有一隻掉落了,像隻被折斷翅膀的白鴿。“懂得和做到還是有距離。楚博士,阿久的事你以後不要插手。”
“看來我失去了你的信任。最後一次吧,然後我主動辭去診療職務,可以嗎?不要影響我們其他方面的合作。”
米明澈的虹膜再次更新戰報:數據幫蛛影,确認死亡。他将雪茄送到嘴邊,又放下去,“楚樞,你一直單身嗎?我查過,你跟随歐陽曦學習時候,已經沒有家人了。到底是什麼支撐了你這麼久?”
“米先生什麼時候對我的私生活感興趣了?”他仍笑,但義眼的焦距卻微微發散。
米明澈用雪茄點了點楚樞的胸口,煙灰落在白大褂上,“沒有軟肋的人不該存在。你,要不是執念太深,怎麼會甘心給人當手套。”
防彈玻璃外,最後一縷爆炸的餘光将楚樞的臉分割成明暗兩面,讓他的笑容變得古怪,“我的執念,看見人類超越□□局限的那一天。”他擦過米明澈的肩膀,将那隻掉落的手套撿了起來,輕輕放在茶幾上那隻旁邊,轉身走了。
與此同時,米久再次醒來。窗外夜色如濃墨,他躺在自己的床上。通訊界面依然刺眼地顯示着“未讀”。
他剛坐起來,AI管家立刻提示道:“米久先生,您需要繼續卧床觀察。特殊時期,您的體征數據會同步給米董和陳博士。”
“我上廁所不用直播吧!”他掀開被子,赤腳跑去隔壁洗手間,在鏡前解開病号服。鏡面映出他身上還沒消的淤青,地圖似的。
鐵藍隻會比自己傷得更重。指尖下的鏡面泛起漣漪,映出米久糾結的臉,還有映不出來的心髒擰緊的絞痛,“你到底滾去哪了!你倒是出個聲啊……”
如果鐵藍真的……米久猛地轉身,那他永遠沒辦法原諒自己。
床頭櫃上的芯片泛着幽光。“需要讀取記憶載體嗎?”AI輕聲詢問。
“不。”這一定是鐵藍在混亂中塞給他的——“死個明白”,是這個意思吧。米久咬住牙關:至少要當面揍他一拳再看。
通訊器突然震動。米久撲過去,在看清來訊時心又墜落了。是爸爸,傳給他一段視頻。
畫面裡,鐵藍縱身躍進楚樞的飛行器,背影決絕得像陌生人,甚至沒有瞥一眼伸向他的救援機械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