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曦,米久從鎮靜劑的純黑漩渦中掙脫出來。身上好像比昨天更疼了,所以科技還是不夠發達,無法抵抗人體本能。
“嘶~”他撐着床沿坐起身,頭還暈,再也不打鎮靜劑了。
AI管家又開始盡職盡責了,剛開口喊了一句“米久先生”,米久立刻抓起枕頭向交互探頭砸過去,“閉嘴!别煩我。”
洗手間的冷水暫時緩解了他的焦躁。右小臂傳來隐隐刺痛,是新植入的治安協議芯片。父母擔心他再次随意授權協議給他人。
米久對着鏡中的自己歪了歪嘴角:别逗了,再也不會!
回到卧室,那件最常穿的納米自清潔風衣挂在床邊,依舊珍珠白,而那幾道裂口告訴他,昨天的一切都不是夢。
“哼。”他冷笑一聲,誰的品味啊這是,看着就煩。他沒好氣地将風衣摔進垃圾桶裡,去挑了一件墨綠色的圓邊休閑西裝,剪裁不算頂級,面料也一般,但氣質看上去更像個成熟的大人。
AI換了裝在天花闆上的交互器,小聲提醒:“米久先生,陳博士的指令,等您醒來要第一時間通知她。”
“敢說我格式化了你!”米久又找了一條淺灰色仔褲來搭配西裝,翻出一雙很久沒穿過的球鞋。他拉開配飾抽屜愣了一會兒,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找什麼。
AI展現出機械特有的固執:“米久先生,我是AI,沒有人類對于死亡的恐懼。我需要依照協議……”
“你可以假裝害怕啊!你懂不懂!”米久仰起頭對着空氣發脾氣,“我有重要的事要出門,我爸媽來找我時候,你就表演害怕給他們看。這是命令。你可是最先進的人工智能,這點兒演技能做到吧!”
AI短暫地沉默了,似乎在艱難地評估這個荒謬的指令是否能通過AI的邏輯
米久已經将小依的記憶芯片塞進了口袋。門滑開時,AI終于輕聲回應:“好的,米久先生,遵從您的指令。”
清晨的下城,冷風像刀子一樣。呼氣在面罩上凝成白霜,又迅速被疾風吹散——就像某些還沒來得及成型就消散的東西。
米久騎在電動機車上,速度拉滿。他本該覺得冷,可胸口那股燒灼的怒意比寒風更刺骨,讓他連指尖都發燙。
“冷靜點,别像個傻子似的。”他咬着牙對自己說,可腦子裡全是那段該死的視頻——鐵藍頭也不回地跳進楚樞的飛行器,根本沒看一眼伸向他的救援機械臂。
此刻的金穗街空蕩蕩的,破敗的霓虹招牌在晨霧裡閃爍,像垂死的螢火蟲。第一次來下城的情景不停在米久腦海中重複着,食物的香味、孩子的笑聲、路人的冷漠,雜亂地交織在一起,最終在他眼前凝成缺了一橫的“車”字。
鐵藍車行的門關着。米久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然後猛地一腳踹過去,“咣當!”
金屬門狠狠撞在牆上,回聲在空曠的車間裡炸開。米久本以為會看見鐵藍睡眼惺忪地從裡間沖出來罵人,可眼前的畫面讓他愣住。
鐵藍盤腿坐在地上,身前攤開一張油布,上面整齊排列着武器:一支改裝過的大口徑左輪、一挺老式□□,握柄都纏着暗紅色防滑膠帶;幾盒子彈擺着,盒蓋打開,黃銅彈殼泛着光,還有些散落的,正在被一雙粗糙的手壓進彈艙。
那雙手上還纏着滲血的繃帶,指節處結着暗紅的痂。是保護他時受的傷。
鐵藍愣愣地擡頭盯着米久,手指正捏着一枚子彈,緩慢地推進左輪的彈巢,金屬摩擦聲在寂靜的車間裡格外刺耳。
“你……” 鐵藍問,聲音低啞得像砂紙摩擦。
他突然理解了唐吉诃德,自己妄想用這些老式火藥武器闖進核心區救米久,跟故事裡那個舉着長矛沖向風車的傻子一模一樣……應該是自己更傻一些,帶着火器根本進不了核心區才對。
他從沒像現在這麼尴尬過,“那個,你沒事太好了。”
米久盯着鐵藍的手張了張嘴,突然發現所有準備好的狠話都卡在了喉嚨裡。他本該怒吼“你他媽敢背叛我”,或者冷笑說“老子根本不稀罕你”,他是這樣打算的。
他的目光緩緩向上擡,想去碰觸鐵藍的眼睛。可走到胸口,被那枚太陽花治安協議截住。憤怒再次翻湧上來,自己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你要去打獵?真好興緻。”米久冷笑,“我來履行約定,畢竟我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他将小依的記憶芯片抛給鐵藍,“死個明白,是吧。現在也該活個明白。”轉身時,他丢下最後一句:“去見阿涼老師……”之後咱們再也别見!
門口的點绛唇又刺痛了他的眼睛。他選了自己騎來的電動機車。放屁的“電動的根本不叫機車”,能代步就好,對吧?實用主義的混蛋!
米久已經轉身了,背影在門口頓了一瞬,最終走向了那輛閃着冷光的電動摩托,而不是點绛唇的後座。鐵藍看着,米久的動作幹淨利落,像在完成一場割席儀式。
哪裡不對?又像沒有不對。生死曆險未必能讓兩顆心貼得更近,也可能滋長出恐懼與退縮。
鐵藍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那些真相像尖刺般卡在喉嚨裡。他能說什麼?難道要告訴米久“你父親在用你做實驗”嗎?光是想象年輕人聽到這句話時破碎的眼神,就讓他心口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