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悅就這樣,一手打着傘,一手舉着裝了貓的帆布包,站在屋檐下,定了三分鐘。
這三分鐘裡,她無數次祈求有人路過能好心地把貓帶走,但綿綿雨意不停落下,無人經過。
隻有她跟強行碰瓷的貓待在一塊。
她能感受到貓在看她,用一種很熱切的眼神。舒悅如芒在背,不敢回看。
恐貓症這個問題,她曾自我診斷無數次。她的成長史裡并沒有被貓傷過或驚吓過的經曆,理論上來說,她不該對貓抱有如此驚人的生理性恐懼。
但理論隻是理論。
舒悅曾在朋友的邀請下試圖去她家欣賞小貓,但還沒走進家門,聽到貓叫,她就已經面無表情實則屁滾尿流地跑了。
這是一種不治之症。
舒悅認了。
她再也等不下去,把傘往貓貓的方向偏,拎着它但依舊伸長手臂和它保持距離。
舒悅踏進雨中,走到物業管理處。
坐班的阿姨見她渾身淋濕,忙說:“小姑娘,你遇到什麼事了?”
舒悅快速地闡述事發經過:“阿姨,你好,幾分鐘前,我在廊道躲雨,有隻貓闖進我的帆布包裡賴着不走了。”
她把貓拎起來,遞給對方看。
舒悅又說:“就是它。”
阿姨作為物業部的老員工,面不改色地對上小貓可憐兮兮的眸子,點點頭,情緒價值給滿,說:“天啊!居然還有這種事!那有什麼是我能幫忙的嗎?”
舒悅說:“我能把它留在你這裡嗎?它既然出現在小區裡,說明它的主人可能也住在這個小區。或許阿姨你可以在業主群裡幫忙問一問,是否有貓咪走丢。”
阿姨難為情地說:“問倒是可以問,這個沒問題啊,但是留在這裡……”
“喵~”白色打底,身上有着圓乎乎斑點的貓咪兩爪扒拉着帆布包的邊緣,露出半個腦袋,耳朵耷拉着,沖着阿姨委屈地叫了一聲。
阿姨說:“留在這裡實在不方便啊,小姑娘,我看它挺喜歡你的,既然你撿到——”
舒悅糾正:“是它闖入我的包裡。”
阿姨:“……”
阿姨:“不管怎麼說,你和它都很有緣分啊!你不覺得嗎?”
舒悅搖搖頭:“不覺得。”
阿姨:“……”
阿姨微笑了下,說:“那等我一下,我先去群裡問問。”
她拿起手機對着貓咪了張照。
舒悅看到她似乎在手機上敲打了什麼。
她耐心地等了會,直直舉着的手臂都有點開始泛酸了。
“阿姨,怎麼樣?”舒悅問。
阿姨說:“抱歉啊,沒消息呢。小姑娘,這樣吧,你留個電話,要是後面有消息了,我就聯系你。你先把它帶回去吧?這下雨天的,天氣又冷,萬一出點什麼事。好歹也是一條小生命啊,總不能說丢就丢吧?”
舒悅抿了抿唇,說:“好的,謝謝。”
她拿起傘,拎着貓,走出物業處。
阿姨坐回位置上,看着她的背影搖搖頭,啧啧兩聲,跟同事發語音道:“我真是開了天眼了,現在這個世道,怎麼有人為了丢貓什麼話都說得出來?居然還說有貓強行鑽進她的包裡?我養了一輩子的貓,還沒見過這樣的!”
舒悅是有點想丢貓的。
不隻貓,連裝過貓的帆布包她都想一并丢掉。
但她的手機還在包裡,上家教課用的備課資料也還在包裡,那隻尚未還給孟芝妤的口紅也在包裡。
雨越下越大,哐當哐當砸在傘面上。
舒悅歎口氣,轉頭對貓商量:“你能往旁邊讓讓嗎?我要拿手機。”
她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居然對一隻貓說這種話。
貓好像也瘋了,忽然低下頭,彎着身子,不知道包裡亂動什麼。
舒悅都快拎不住包,手腕開始感覺到累,酸得難受。但她又不想把包挎在肩膀上,因為這樣的話,貓和她的距離就太近了。
舒悅幹脆把包放在了一旁幹燥的地面上,退開一步,遠遠地看着,想着也許等它亂動結束,它就會想開了,自己跑出包,仁慈地放她一馬。
等了會,貓不動了。
帆布包放在那,靜靜的,一點動悠都都沒有。
舒悅眉頭一皺,腦海裡浮現出不好的猜測。
她拿着雨傘戳了戳包。
貓沒反應。
舒悅心裡一驚,往前一步,小心翼翼湊近去瞧。
就這一瞬間,貓咪動了起來,腦袋上頂着她的手機,像那種雜技表演團裡看到的在頭頂端水的特技演員一樣。
手機把它腦袋上軟軟的毛壓得很平,顯出它的額頭弧度來。豎起的耳朵機靈地一抖,兩眼瞧着舒悅,興奮又可愛。
舒悅呼吸暫停,被吓了個半死。
她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撚起手機,隔着老遠甩了甩,又湊到嘴邊,呼呼吹了下。
确認沒有貓毛以後,她才正式将手機攥在掌心。
小貓委屈地嘤了一聲,腦袋上的貓還沒翹起來,依舊是平平的,把它的模樣更襯滑稽可憐。
舒悅退後一步,蹲下來,盯着它,說:“你聽得懂我講話。”
小貓緩慢地對着它眨了下眼,奶氣地喵了一聲。
舒悅說:“我知道我的反應有點過度了,但不是針對你,而是針對貓。這不是你的問題,而是貓這個物種的問題,你明白嗎?”
小貓看着她,一言不發。
“不管怎麼說,謝謝你幫我找手機。”舒悅又說,“如果你能大發慈悲從我的包裡出來,這就更好了。我發誓,我會給你買兩大箱貓條作為謝禮,貓罐頭也可以,你覺得怎麼樣?”
小貓偏了偏腦袋。
舒悅從它的眼神看出了很多問号。
她歎口氣。
又開始覺得這個貓并不能聽懂人話,剛剛發生的事情隻是湊巧。
舒悅看了眼時間,該到她趕下一個兼職的點了。
不能再繼續耗在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