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要不是收屍人在旁邊看着,我還真不敢給他包紮。他這樣也活不了兩天了吧,收屍人幹脆把他處理掉算了,何必留這麼大隐患!”
這話說得有些過分,幾人沉默兩秒,一個有些溫吞的聲音接道:
“也别這麼說,我看他精神狀态還是挺穩定的,可能隻是剛打完比賽感染度波動比較大吧,隻要不再受刺激還是能堅持一段時間的。”
“你說得輕松,角鬥士怎麼可能不比賽?何況他爆冷赢了這麼一場,不可能現在金盆洗手的,不然怎麼證明今天沒有黑幕?”
一聲悶響,似乎是同行者重重拍了大放厥詞的同伴一下,有人壓低聲音找補道:
“這也不是我們該考慮的,他要真堅持不住了收屍人會處理,你在熔爐的地盤說什麼黑不黑幕的。”
那個溫吞的聲音轉移話題,語氣聽起來有點後怕:
“诶,說起來,屋裡那個收屍人好吓人啊,我也見過不少收屍人了,第一次見到不拿刀不說話也讓人全身冒冷汗的。”
這句話立刻得到了幾人的共鳴,幾個人七嘴八舌地一頓附和,有說沒想到休息室外面來了這麼多收屍人的,有說屋裡那人的鬥篷不一樣是收屍人首領的,還有說那人從頭到尾一個字沒說像座冰雕的。
越眠支着耳朵專心偷聽,終于從這些混雜的聲音裡勉強分辨出一句話——
“我撿東西的時候不小心和他對視上了,那個人戴着鐵面罩,眼睛好像是藍色的,吓死我了。”
藍眼睛?
聽到這個關鍵詞,越眠下意識看了眼路信洲,在心裡默默吐槽外面那幾個人沒品味。藍眼睛怎麼會跟吓人聯系在一起,明明最漂亮了。
醫護人員逐漸走遠,腳步聲消失後,二人從工具間走了出來。
轉過兩個拐角,遠遠瞥見選手休息室的大門,路信洲突然停步,順手将越眠也拽進隐蔽的角落。
守在休息室門口的收屍人比路信洲設想的更多。
整整一支小隊,十餘人,将外圍守得滴水不漏。
隻是看守一個火蜥,居然大動幹戈地用了這麼多人。看來不僅熔爐的負責人、就連廢都高層也都知曉甚至直接指使了選手使用藥物。
雖然解決這些人對路信洲來說不過易如反掌,但他不是來打架的,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獲取更多線索才是他的目的。
視線環視一周,路信洲算好從此刻所在的位置到休息室的方向和距離,大緻有了計劃。
他拉起越眠的手掌,在少年的掌心寫下一個“窗”字。
越眠看了看頭頂那扇開在天花闆上的天窗,大概知道路信洲的意思是要從這裡出去,點頭表示自己理解。
路信洲控制着天窗打開,自己利落地翻了上去,确認外面沒有危險,回過身将越眠也拉了上來。
屋頂上漆黑一片,不遠處有光的地方是觀衆正在散場,秩序相當混亂,因此大部分安保都集中在場地出口,人手本就不夠,沒人巡查後台休息區的屋頂。
腳下坑窪不平,為防意外弄出動靜,路信洲示意越眠蹲在原地等他,自己則悄無聲息地摸到了選手休息室對應的位置。
隊裡有程誠成這個愛搗鼓各種武器裝備的機械狂,路信洲自然也被塞了不少有用沒用的設備。
尤其是在來廢都之前,程誠成把自己珍藏的家底裝了一車要讓路信洲帶着,被路信洲勒令收走後才忍痛割愛地縮減到一個裝備包。
路信洲将原本打算找機會安到火蜥身上的竊聽裝置貼到外牆上,戴上了聚攏聲波的耳機。
幾聲滋啦的噪音後,耳機裡傳來一個陌生的男聲。
那是個很年輕的聲音,漫不經心的輕慢調子,底氣有些虛,卷舌音略重,每一個字都拖着戲谑和嘲弄的笑意,聽起來讓人不舒服得很。
這個聲音慢吞吞地問:“你的意思是,你要退出?原因呢?”
路信洲猜說話人并不是剛才醫護人員所說的那名收屍人,一來氣質不符,二來這個聲音裡夾雜了一點電流聲,更像是通過視訊設備遠程交流的效果。
這有些麻煩,路信洲微微蹙眉,幕後主使沒有真正露面,這意味着他不能在今晚就暴露身份解決對方。
回答說話人的是火蜥沙啞撕裂的聲音,受傷的聲帶因害怕而繃緊到極限,每一個字都在難聽地顫抖,但為了活命,火蜥豁出去坦白道:
“再打一針的話,我會變異的,我沒想到這藥的副作用有這麼大,您也看到了,對您來說我不是合适的試藥體,我對您已經沒什麼用了。”
“哦,所以原因是怕死。”
年輕男人淡漠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唯一的波動是一點恍然大悟似的尾音。
室内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如果不是火蜥雜亂的呼吸聲持續傳來,路信洲幾乎懷疑設備出了問題。
最先扛不住這份沉默的人當然是火蜥,他猜不準上位者的意思,胡亂地想要說服對方。
“今、今晚這一場比賽我給熔爐賺的錢應該已經夠多了吧,除了贖身的錢之外我一分不要,我也不會跟任何人提起用藥的事,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條生路吧,我也活不了太久了,我肯定夾着尾巴,不會給您惹事的!”
“我有時候是真不明白你們這些低等生物那點小得可憐的腦仁裡都裝了些什麼垃圾。”
一整句話毫無起伏,沒有一點停頓,年輕男人聲音裡虛僞的笑意盡數消失,像一隻突然撕去羊皮的野獸,言語裡隻剩下不再僞裝的狠戾。
“讓我給你生路?我不是已經給過你生路了嗎?如果沒有我,你今晚就已經死了,從你注射新枝的那一刻起,你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給的,你已經是我的東西了,你能不能用用你脖子上頂着的那個肉球好好把這一點給我想明白?”
年輕男人越說越激動,他身體似乎不大好,說到最後,聲音裡已經帶上了劇烈的喘氣聲。但這并不減損他的威懾力,恰恰相反,那股随時都要魚死網破的瘋勁兒更讓人膽寒。
xinzhi?
哪兩個字?
雖然年輕男人有點拿腔拿調的口音,但路信洲确定自己沒聽錯。
他口中那種進化類藥物的名字跟三十年前令災難降臨的“新智”是幾乎同音的,這不可能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