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祁相晚頭疼欲裂。
不單是因為喝酒的緣故。
想起昨晚和謝沉歆秉燭夜談的經曆,他就渾身不自在,嚴重懷疑昨天的自己是不是被哪個不知名的家夥給奪舍了。
雖然在車上就做好了坦誠的準備,但也不能什麼都往外說啊,還說得那麼……
矯揉造作。
謝沉歆稍一引導,他就一股腦交代完了,把一個不對付的Alpha當成了解語花,也不管對方信不信他的話。
啧,喝酒誤事。
祁相晚懊惱地錘了錘腦門。
他這一覺睡到了中午,之前積攢下來的疲憊一掃而空。
和屋裡的陪練機器人活動了半個多小時的筋骨,祁相晚拭去額頭上的汗,恢複活絡的思緒,讓他意識到了許多之前沒注意到的事。
直到這時,他終于将浮躁的情緒壓下去,理智剖析喬勝話裡的漏洞。
但在此之前,他得解決一件事。
祁相晚打開終端聯系人,找到那個漆黑的頭像,編輯消息。
「查一查蘇澄的來路,也許有驚喜」
謝沉歆那邊大概不怎麼忙,祁相晚消息剛發過去,就收到了他的回複。
「?」
祁相晚正猶豫着要不要解釋兩句,謝沉歆再次發來消息。
「好」
祁相晚将編輯的文字删除,關了終端。
從小到大,他對于喬勝安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一直很敏銳,初入斯卡星那段時間,祁相晚耗費了不少功夫才将他們徹底甩幹淨。
昨天喬勝話裡透露出來的内容,幾乎瞬間讓祁相晚意識到不對。
他們才剛下星艦回到家,喬勝就迫不及待聯系自己提及孩子的事,顯然對他和謝沉歆的關系進展了如指掌。
說沒安插眼線祁相晚都不信。
如果喬勝真的安排了一雙“眼睛”,那這雙“眼睛”必然在他們周圍活動,對他們的動向一清二楚,而且極有可能是個情感細膩的人。
管家可能性不大。
除了蘇澄,祁相晚想不出第二個人。
之前他就懷疑過蘇澄可能是帶着任務來的,礙于他是謝夫人派來的人,祁相晚不好說什麼,也沒将他和喬勝聯系到一起。
最主要的原因,其實還是他沒有從蘇澄身上感受到惡意。
但既然很有可能與喬勝有關,祁相晚就不能縱容他繼續留在自己身邊了。
雙面間諜有點難處理,他不怕喬勝,但不想對上謝夫人,幹脆把這件麻煩事丢給謝沉歆解決。
畢竟人家盯的也不止自己一人,謝沉歆責無旁貸。
做完這件事,祁相晚回了一趟自己家。
機器袋鼠正在清掃書架上的灰塵,舉着雞毛毯子咔哒咔哒運作,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它緩慢轉過身。
祁相晚沖他招了招手。
機器袋熊樂呵呵地跑向他,在祁相晚腳邊興奮地轉圈圈,眼睛上的顯示器打出一行字。
「小主人回來啦!」
祁相晚半蹲下來:“回來看看你,餓了嗎?”
「餓」
袋熊指了指屏幕上見底電量格,随後它舉起手,做了個敬禮的姿勢。
「袋熊二号,任務完成!」
祁相晚失笑,走到櫃子旁,給它換了備用電源,順便拆開它的鋼闆,檢查它的線路問題。
清掃機器人年久失修,零件老化的問題相當嚴重,要不是有祁相晚這個專業工程師在,它早幾年就該退休報廢了。
但祁相晚舍不得。
袋熊二号是他按照父親設計出來的圖紙,親手組裝出來的家居機器人,裝載着他童年美好的回憶。
祁相晚換掉幾個廢舊零件,解決了它工作時咔哒響的問題,随後打開機器人屏幕主闆,将它信息源接入終端,調試程序。
他的個人終端連接了兩個機器人中樞,一個是眼前的袋熊二号,還有一個始終滅着,在遙不可及的星際另一端。
喬勝夢寐以求的鑰匙并沒有存放在祁相晚身上,不然憑借對方的手段,早就從祁相晚手裡奪走了。
祁相晚擁有的,是父親留給他的知識,和一個強大的系統終端,由整個星系的頂級工程師畢生設計出來的傑作。
帶過祁相晚的老師,都誇他是天生的工程師好苗子,這方面的天賦無與倫比,但隻有祁相晚自己知道,他跟他父親比起來差遠了。
祁相晚在家呆了半天,把終端裡所有關于錫蘭奇亞斯禁锢之域的信息整理一遍。
他不可能答應喬勝的要求,但和謝家的合作依然可以考慮,以他個人的名義。
在他原本的設想中,便是通過軍校系統累積學習作戰經驗,随後以此為跳闆,進入某個前往禁域附近的探索艦隊,或者他自己組織一支艦隊勢力也行,隻要他擁有足夠的财富。
假使艦隊沒有足夠的武裝力量突破禁域封鎖,祁相晚還可以選擇與某些灰暗地帶的勢力為伍,他這裡有好幾個合适的人選。
最優且最危險的選擇,當然是某個頭頂龍角的家夥,祁相晚相信他會對自己終端系統庫裡的東西感興趣。
前提是,他得趕緊想辦法聯系上對方,好敲定接下來到底該選擇哪個合作對象。
祁相晚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收藏室裡的那把槍,要是實在找不到門路,或許他可以找謝沉歆隐晦打探一下情況?
夕陽的餘晖将大地鋪成暖橘色,祁相晚跟家裡的袋熊二号告别,坐上星軌前往目前居住的莊園。
剛抵達住處,他就發現這邊的氛圍好像不太對勁。
一路走進去,整個園子靜悄悄的,蘇澄不知所蹤,他房門口還靠着一樽門神。
Alpha雙手抱胸,臉色奇差,渾身的煞氣仿佛能凝結出冰渣子,隔得老遠都令人感到不适,勸退周圍二裡地的生物。
祁相晚最讨厭Alpha随時随地爆發出來的信息素,見狀壓根不想走過去,但他直覺今天這事很有可能與自己有關。
走是走不掉了,他要是敢轉身,謝沉歆指不定就動用精神力給他綁了。
祁相晚隻好硬着頭皮來到他身邊。
“出什麼事了?”
謝沉歆深吸一口氣,随即又立刻夾緊眉頭,一副吸到了有毒氣體的表情。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是喬勝派來的人?”
“沒有。”祁相晚實話實說,“昨天才懷疑的。”
謝沉歆面色鐵青:“那你知不知道,他還是個Omega。”
聞言,祁相晚詫異地揚了揚眉,如果蘇澄是Omega僞裝的Beta,之前種種違和的迹象就能解釋得通了。
他低聲道:“怪不得。”
謝沉歆見他反應如此平淡,就知道他肯定有所隐瞞:“你果然看出來了對吧?知道他隐瞞身份,居心叵測地潛入家裡,所以使勁把他往我身邊推。”
祁相晚嘴角微抽:“這個鍋我不背。”
“蘇澄是你媽媽安排過來的人,我沒有懷疑的道理,何況就算我真能看出來他是個Omega,也沒理由辭退他,更沒必要将這一切告訴你。”
他無奈地攤了攤手:“誰知道這是不是謝夫人有意安排的。”
祁相晚說得有理有據,挑不出什麼毛病來,但謝沉歆聽完反而更來氣了,一臉郁結内傷。
他原本隻是想試試祁相晚的反應,但Beta置身事外渾不在意的模樣,讓謝沉歆清楚地意識到一件事。
他不可能從祁相晚這裡得到想要的答複。
祁相晚才是事件的主要受害者,他在夾縫中無從下手,他也很為難,而自己還在無理取鬧,追求真相以外、一些虛無的東西。
沉默在彼此間蔓延開來。
祁相晚還以為自己又把他給惹怒了,謝沉歆不是一般的護短,并不喜歡自己提及他身邊的人。
可當他擡頭對上謝沉歆的目光,清晰看到他眼底冒出的血絲和壓抑的煩躁,頸邊脈絡痕迹似有似無地凸顯,浸着細汗的反光,呼吸也比平常沉重。
這不是生氣的反應,祁相晚愣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他反應劇烈的原因。
“你……是怎麼發現他是Omega的,聞到他的信息素了?”
謝沉歆狠狠閉了一下眼,壓住蠢蠢欲動的戾氣:“還用聞,空氣裡全都是。”
不需要審問,光蘇澄是Omega這一點,謝沉歆就知道他肯定有問題,他媽不可能給他安排一個Omega近身。
“一個正處于發熱期的Omega,我還沒問什麼,他自己就藏不住了,信息素溢滿整棟屋子。”
濃郁到發膩的桂花味如蛆附骨,聞過就跟糊嗓子裡似的,惹得謝沉歆胃裡一陣痙攣:“你回來的時候就沒感覺周圍空氣膩得慌。”
祁相晚搖頭:“我是Beta,聞不到信息素。”
謝沉歆一愣,差點忘了這回事,他遲疑地問:“所以,同居這麼長時間,你是不是也不知道我的信息素是什麼?”
祁相晚點點頭,用眼神示意謝沉歆讓路,他要開門進屋了。
謝沉歆卻有點不依不饒,挪了位置,但并不打算離開:“你不想知道?”
祁相晚随口道:“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