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家和謝家算是世交,雖然關系并不怎麼熟絡,但自喬勝和謝萬鋒掌權那時候起,兩家生意上的來往就頻繁了起來。
婚約也是那時候定下的,一開始還隻是兩人口頭上的玩笑。
彼時喬家還是炙手可熱的京中權貴,名門望族,相比之下,謝萬鋒投戎從商白手起家的背景就有點不夠看了。
誰料後者事業搞得蒸蒸日上,又撞上星系大變革的風口,短短幾年内就躍升為整個首都星屈指可數的星艦産商,力壓一衆老牌企業。
時至今日仍在穩步上升。
反倒是喬家,經曆過變革的動蕩後,在各大星區經營的生意陷入低谷,落到喬勝手裡時就是一堆爛攤子。
曾經看不上的謝家,也成了他們需要拉攏穩住的對象,正好兩家後輩有匹配度不錯的Alpha和Omega,喬勝便有意無意地促成了聯姻的事。
盡管兩家的地位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喬勝心裡始終憋着一股氣。
他依然固執地認為,喬家數百年積攢的底蘊不是一個謝萬鋒能趕得上的。
出身上的優越,加劇了這股被輕易超越的不平衡感,像是一根刺紮在他心底。
他對待謝萬鋒尚且如此,更不必說謝沉歆了。
謝沉歆在外面的名聲一直不怎麼好看,小時候就是桀骜不馴的性子,跟着謝萬鋒在商圈露相走動時也絲毫不收斂。
小小年紀一身痞性,跟他哥謝沉謹比起來就是個不好惹的刺頭。
前幾年謝家放他出去曆練,一事無成不說,還鬧起了失蹤,也不知道上哪野去了。
喬勝聽說謝萬鋒把集團交給他的時候,萎靡的眯眯眼都不由得瞪大了。
難怪外界總說謝萬鋒渾身是膽,什麼事都敢做,就沖着這份勇氣,喬勝幾輩子都不一定能比得過他。
内心思緒百轉,喬勝臉上露出親切的笑容,話裡話外都對後輩們十分上心。
“上次我提議的事,你們考慮得怎麼樣了?”
祁相晚進門就感受到了熟悉的審視,喬勝惺惺作态的關心聽得他無比惡寒。
“我拒絕。”
祁相晚說出了從一開始就準備好的答案。
“小晚,别急着拒絕,好好考慮一下。”喬勝搖搖頭,笑容依舊溫和親切,“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時候該準備給家裡添個小後輩了。”
“家裡許久沒有過添丁的喜事,有生之年,我這個老頭子還想親眼見到玄孫的誕生,享手一下四世同堂之福。”
“我和你父親叔伯幾個長輩都在盼着這事,想必謝家那邊也是一樣的想法。”
他言語懇切,好似真的在期盼能有個玄孫,如果不是最後刻意點到謝家時語氣有點重,隐有提醒威脅之意,一切就天衣無縫了。
“喜事?”
祁相晚念着這個詞,心裡覺得諷刺極了。
他們若是真的有了孩子,隻怕生出來那一刻,就被喬勝等人迫不及待地推上利益天秤,衡量能換到的價值。
“孩子的事,有什麼好着急的?”
喬勝正要将目光轉向謝沉歆,想問問他的意見,就聽到他冷不丁地開了口。
那輕慢的态度,簡直沒把他放在眼裡。
祁相晚側目看了謝沉歆一眼,垂落的手掌忽然被他握住,靈巧地鑽進指縫之間,十指相扣,親密無間。
他臉色微僵,下意識就要抽回來,被謝沉歆握得緊緊的。
Alpha側身傾向他,拉近了距離,添了幾分親近的氛圍,是一個毫無保留袒護他的姿勢。
“阿晚還要去軍校上學,不是麼?”謝沉歆一本正經地分析,“而且,這麼早就要孩子,打擾了我們的二人世界怎麼辦?”
“我們還要過幾年甜甜蜜蜜的日子,孩子暫時就不考慮了。”謝沉歆低笑着問他,“你說是吧,阿晚?”
祁相晚張了張唇:“不……”
我不是,我沒有。
孩子不想要,二人日子也不想過,他隻想離婚!
“噓,記得配合我。”
話音剛出口,就被謝沉歆極輕的聲音打斷,Alpha沖他眨了眨眼,顯然是在謀劃着什麼壞主意。
祁相晚木着臉沒作聲,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他垂眸看向腳下,暫時不想理會這兩個戲精。
喬勝眯了眯眼:“上學的事以後慢慢來,終歸是成家為大,如今小晚下半輩子的指望都有了,去不去學校都無所謂,還是要以家庭為主。”
“要是你今後還想繼續星艦工程方面的事業,跟沉歆說一聲,直接進他的公司就好了,趁着現在年輕,早點要個孩子,先組建好自己的小家庭。”
趁着年輕好騙,趕緊把該辦的事辦了,塵埃落定,不然思想成熟了就不好掌控了。
喬勝笑吟吟道:“等孩子生下來,你們就知道有孩子的好處了,不會影響你們過日子的。”
謝沉歆搖搖頭道:“怎麼會不影響,家裡多一個人還是少一個人,情況肯定是不同的。”
“我和阿晚的心思如今都在對方身上,無暇迎接新生命的到來,何況我們如今各自有各自的事要忙,生下來也沒時間照顧。”
“喬爺倒是人老清閑,看來平日裡也沒什麼正經事做,催生都催到孫輩身上來了。”
謝沉歆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蹦出接下來的話。
“你要是實在盼得緊,我們也不是不能答應,到時候生四五個過來全給您老人家帶,既全了你的願望,正好也讓我們二人省心。”
那麼愛催生,生了全扔給你來帶啊。
“喬爺覺得怎麼樣?”
謝沉歆一本正經地胡謅,眼底卻藏了幾分玩味的笑意,還捏了捏祁相晚的手指,暗示他再加把火。
祁相晚這時候已經無語到語塞了,壓根不想接他這個話題,耳不聽眼不見為淨。
喬勝眼角抽了抽:“……”
“謝家家大業大,應該不至于連個保姆都請不起。”他平複了一下心情,緩緩道,“不過要是一個小Alpha,可以多帶過來走動走動,我要是身體還健朗着,很樂意幫你們培養培養後輩。”
“那敢情好啊。”謝沉歆笑出了聲,“喬爺可一定要保重身體,争取撐到那時候,我和阿晚還等着你給我們養孩子。”
“有你這番話,我們也能放心地多要幾個孩子了,到時候湊齊ABO幾種性别,全放你身邊養着,保準讓您過上熱熱鬧鬧的老年生活。”
喬勝眼角突突直跳,這小子說的什麼不過腦的屁話,聽上去像是在咒他早點死,一點分寸都沒有!
這幾年喬勝的身體一直不好,管整個喬家都已經力不從心,要是再多幾個鬧騰的崽子,他晚年就更别想好過了。
他正要訓斥兩句,謝沉歆又在這時開口,直白表露不滿,沒一點尊重他的意思。
“要我說,您老人家的思想還是太古闆了,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搞性别歧視那套。”謝沉歆慢條斯理道,“不管是Alpha還是Beta,都有同等的權利和潛力,不是麼?”
“人不能太狹隘,整天區别對待他人,遲早會遭受報應的。”
“說不定哪天,您一直輕視的Beta會悄然成長為某個領域的翹楚,比精心培養的後代優秀得多得多,那豈不是狠狠打你的臉了。”
謝沉歆說到這裡,已經沒了玩笑的意味,話裡眼裡一股子寒涼,莫名讓處在尊位的喬勝感受到了居高臨下的鄙視。
簡直豈有此理!
如果說謝沉歆前邊的話還有所掩飾,這裡完全是演都不演了,就是專程來找他不痛快的。
祁相晚緩慢擡起頭,與謝沉歆對視了一眼。
目光觸及到他,Alpha眼底的情緒瞬間變得溫和,還有幾分顯而易見的欣賞。
是在明晃晃地告訴他,我說的就是你。
祁相晚嘴唇微抿,别開臉,心裡有那麼一絲絲觸動,但更多的,還是對話題扯到他身上的不滿。
以及,他的手都快被謝沉歆搓熱了,掌心滲出了細密的汗。
原以為謝沉歆隻是作戲,誰知道他還越摸越上瘾,指節摩挲着他的四指,夾着玩兒不肯撒手,尋找更為契合的角度。
他想掙脫都掙脫不掉。
喬勝到底是被腐朽思想浸淫多年的老僵屍,身居高位,思想固化,被身邊的人吹捧久了,聽不得一點逆言,不是他們三言兩語能改變的。
“Alpha和Beta怎麼能混為一談,能力和身體素質都不一樣。”
他臉上的笑意漸漸變淡,被謝沉歆沒大沒小的挑釁激得惱羞成怒了,貼在臉上的假面具都不再費心維持。
謝沉歆神色自若,仿佛沒看出來他變了臉色,或許也沒怎麼當回事,自顧自往下說。
“我知道喬爺的意思,勸我們生個Alpha,是想幫我們多争取一份繼承權,将來也能分到更多股份。”
他話鋒一轉,提及正事,打了幾巴掌,舍得賞半顆甜棗了,把喬勝蠢蠢欲動的怒意順了下去。
喬勝都沒心思在他面前裝好好長輩了,直白地說:“看來你自己也清楚,那我就不用多說了,該怎麼做,你心裡應該也有點數。”
“小晚還年輕,正是憤世嫉俗的年紀,不肯加入這場争權奪勢的鬥争,我能理解。”
對待祁相晚,喬勝的态度依舊溫和,但同樣的,他的溫柔裡一向藏着刀。
“可現實容不得你再繼續任性下去了。”喬勝望向祁相晚,緩聲低語,蒼老的聲音猶如詛咒。
“你是喬家養大的孩子,身上流淌着和我們一樣的血脈,注定一輩子腥風血雨,孩子,你應該承擔起自己的責任。”
這就是祁相晚不願見他的原因。
喬勝總能精準找到最惡心他的點,一而再再而三地踐踏他的底線和逆鱗,沒把他當人看,又要拽着他同流合污。
“看來您老是貴人多忘事。”祁相晚擡起頭,平靜地說,“容我提醒一句,我在很早之前就獨自出去生活,期間沒花過喬家一分錢,和你們切割得足夠幹淨了。”
“不,孩子。”喬勝緩緩搖頭道,“你永遠都是喬家的人,就算你不肯承認,你也改變不了這個不争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