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陳舊木窗框住Alpha的身體,像一幅構圖生動的油畫。
謝沉歆斜倚在窗沿,一條長腿屈起踏着粗糙的木框,另一條随意垂落着,透着一股子随性散漫。
他身上昂貴的定制西裝外套皺得不成樣子,前襟敞開,露出深色馬甲和襯衫下隐約起伏的胸膛輪廓,顯然是一路順着牆爬上來的。
袖子被他粗魯地卷至肘上,結實的小臂随意搭在屈起的膝蓋處,那隻手松弛地垂着,指間穩穩攆着一朵白玫瑰把玩。
穿窗而過的柔和光線落在他身上,在那張立體深邃的俊臉上鍍了一層金輝,本就出挑的五官被襯得越發完美無瑕。
他歪斜着腦袋,望向祁相晚這邊,不出所料道:“我就知道你會躲到這裡。”
祁相晚望得有些出神,聽到他的聲音,緩緩回過神,搖了搖頭說。
“你還真是和從前一樣。”
擅闖民宅,不請自來,和小時候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一模一樣。
祁相晚看了眼終端上的時間,這才過去半個多小時,謝沉歆和喬雲笙這麼快就聊完了?
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麼,謝沉歆輕哼了聲,從窗台上跳下來,走向他所在的小樓梯。
“祁相晚,你恩将仇報。”
祁相晚無意識地翻着書本,心思壓根沒在上面,他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在想過去的事,也在想他們當前複雜的關系。
他下意識回道:“我哪有。”
雖然抛下謝沉歆一個人走了是有點不地道,但自己還不是為了給謝沉歆和喬雲笙騰出單獨相處的空間,助力他走上AO相戀的正道。
更何況,離了自己,謝沉歆在這裡的待遇可能隻會更好,跟他在一塊兒,反倒是非議不斷。
取書梯架在兩個書架中間,地方本來就小,謝沉歆又是個一米九的大高個,走上來一下子就把餘下的空間擠占得滿滿當當。
“還說沒有。”他在祁相晚身邊坐了下來,順手把白玫瑰插進祁相晚胸前的口袋裡。
“自己一個人偷摸溜了,扔下我不管,害得我被喬雲笙糾纏了好久。”
謝沉歆擡起胳膊肘搭上他的肩,不滿地推了他一下:“忒壞了你。”
祁相晚直接被他擠得身體都挨到書架上了,樓梯窄道裡根本容不下兩個成年男人,謝沉歆還硬要湊過來。
他隻能盡量往旁邊挪了挪:“你不是應該挺高興的,這麼久沒見到他,不得好好跟他叙個舊什麼的,聯絡一下感情。”
謝沉歆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幹嘛要高興,他有多煩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還聯絡感情,鬼才要跟他聯絡感情。”謝沉歆壓着嗓音說,“和我有婚姻關系的人是你,要是還跟他糾纏不清,叫人誤會了怎麼辦,到時候豈不是要讓你傷心。”
他說這話的時候,始終盯着祁相晚的臉,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絲微妙的變化。
可惜,沒能如願。
祁相晚平靜地“哦”一聲,跟他說:“是容易讓人誤會,但我無所謂的,你們想怎麼來都行。”
“反正我們遲早會吹,早晚沒什麼區别。”
祁相晚似笑非笑道:“你要是早點行動,說不定還能在下次易感期來臨前找到一個Omega做伴,治治你易感期發瘋咬人的毛病。”
謝沉歆:“……”
他顫巍的心要破碎了。
謝沉歆撇開眼神,聲音像是被悶在胸腔裡,聽得人耳朵發沉:“找什麼Omega,不是還有你嗎?”
祁相晚不想再和謝沉歆争辯這個話題,他已經說過無數次,可謝沉歆從沒聽進去,固執得像塊頑石,怎麼都撬不動。
祁相晚厭倦極了,以至于連撮合他和喬雲笙這種昏招都擺上台面了。
但好像還是出了意外。
他正想開口多詢問幾句他們的情況,便發覺肩膀一沉,謝沉歆單手将他圈在書架之間,湊着腦袋靠過來。
“我說,你怎麼總是想着把我推給别人,有你這麼給人當老婆的麼?”
Alpha的臉靠得極近,眼底難抑的情緒清晰可見,連說話的聲音帶着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還想把我推給喬雲笙,虧你想得出來,他可是你哥哥。”
祁相晚微微别開腦袋,避開了他的貼臉突襲:“這不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事嗎?”
“還有。”祁相晚咬着牙,一字一句從齒縫裡擠出來,“我、不、是、你、老、婆,你要是再敢這麼叫……"
“你就是。”謝沉歆不由分說地截斷他的話,隻認定他認為的事,眼神固執得近乎偏執,“不管你認不認,這都是事實。”
祁相晚推開他手,深吸一口氣道:“你是不是腦子被驢踢失憶了?以前是誰天天嚷嚷着就算領證同居,也改變不了我們死敵關系的本質?"
謝沉歆喉結滾動了一下,那時不經思考蹦出的混賬話,如今像鈍刀割着他的肉,反刍着疼。
他偏過頭,聲音低啞:“你就當我以前說的都是屁話好了,反正那時候,說的也都是故意激你氣你的話。”
祁相晚冷笑着說:“我更願意把你現在說的話當作是屁話。”
“不行。”謝沉歆搖搖頭,聲音沉得發啞,“現在我是認真的,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過。”
“漂亮話誰不會說。”祁相晚直接問他,“那你現在是什麼意思?不打算把你另一半的位置留給喬雲笙了?”
謝沉歆眉頭緊鎖:“關他什麼事。”
祁相晚就納悶了,不解地問他:“你以前不是喜歡喬雲笙嗎?這麼快就抛下他不管了?謝沉歆,看不出來,你還是這麼薄情男人。”
謝沉歆突然怔住:“我什麼時候……喜歡過他了?”
話一出口,他立馬就反應了過來,也明白了為什麼剛才祁相晚一直跟他扯喬雲笙的事。
原來這些年他一直以為自己喜歡的人是喬雲笙。
這個深重的誤會讓謝沉歆心頭一緊。
以前他就沒少借着喬雲笙的名頭找祁相晚的茬,就連當初聯姻時,也是拿喬雲笙當幌子故意刁難他。
他不誤會自己才怪了。
謝沉歆猛然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着急忙慌跟他解釋:“阿晚,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他,之前總是拿他說事,也隻是為了……”
話到嘴邊頓了頓,謝沉歆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跟他坦白實情。
“為了氣一氣你,找你不痛快。”
“我錯了。”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謝沉歆垂着腦袋,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懊悔曾經的沖動之舉,“以前是我不對,以後再也不會了。”
祁相晚不信他的說辭,比起口頭上的話,他更笃信自己親眼所見的一切。
從小到大,謝沉歆對喬雲笙明目張膽的偏愛,他看得再清楚不過。
早在很小的時候,謝沉歆就把喬雲笙當成自己的Omega護着了,出于自保反擊,祁相晚沒少得罪過喬雲笙,換來的必定是謝沉歆變本加厲地打擊報複。
他就沒見過有哪個Alpha像謝沉歆這麼難纏。
明明自己已經主動避開他,不去招惹他了,卻還是被謝沉歆當成眼中釘對待,窮追不舍,一而再再而三地毀掉自己好不容易重構完成的新人生。
以至于兩人後來成了相看生厭的死對頭。
祁相晚看着謝沉歆信誓旦旦說沒喜歡過喬雲笙的樣子,忽然覺得很想笑。
原來曾經真心實意付出過的感情,也能如此輕描淡寫地一筆勾銷。
也是,對他們Alpha來說,感情是最不值得一提的東西,他們從小到大接受到了太多的偏愛,對此早已不足為惜。
“為什麼突然不喜歡了?”祁相晚好笑地問,“因為他被人永久标記了,不再單單屬于你一個人?”
“我聽說過Alpha對于永久标記的執着,視其為一種不可撼動的占有權,一旦Omega被人永久标記,相當于把貞操交予了對方。”
“你這種級别的Alpha,應該受不了這種背叛吧。”
除了這個,祁相晚想不出他變心的理由。
雖然在他一個Beta看來,這個原因挺扯的,感情若是真能輕易被一道标記左右,未免也太膚淺太可笑。
或許在Alpha的本能裡,有些東西确實比真心更重要。
“……不是這樣的。”謝沉歆張了張唇,胸口像是壓了塊沉甸甸的石頭,堵得他喉嚨發澀,“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他忽然意識到,這些年累積的誤會,早已在祁相晚心裡築起一道高牆。
如果再不把話說開,這道裂痕隻會越來越深,最終變成再也跨不過去的天塹,橫在他們二人之間。
祁相晚垂下眼睫,指節無意識地摩挲着書頁邊緣,這場談話突然變得索然無味。
謝沉歆的變心打亂了他所有的安排。
喬雲笙再也不能使謝沉歆産生動搖,而他又再次被困回了原點,書頁上的文字在視線裡模糊成片,隻剩下煩躁在胸腔裡不斷發酵。
謝沉歆在這時突然欺身上前,雙手不由分說地捧起祁相晚的臉,力道不重,卻帶着不容掙脫的固執。
祁相晚被迫擡頭,猝不及防撞進那雙深邃的眼睛裡。
“阿晚,你信我這一次好不好,我對他從始至終,都沒有過任何想法。”
謝沉歆的聲音低沉而急促,指腹無意識地摩挲他的臉頰,
祁相晚被他雙手固定着腦袋,臉都被他擠圓了,短暫愣神期間,謝沉歆飛快把接下來的話說出口。
“我承認,以前的我确實有點直A癌,對Omega和Beta抱有性别偏見,那時的我因為某些原因,總以為Omega都是脆弱的,需要捧在手心裡護着。”
“所以即便對喬雲笙沒那個意思,也會有意無意地縱容他許多,有時還會替他出頭,讓你産生了誤會。”
“但你知道嗎?”他忽然湊近,鼻尖幾乎要碰上祁相晚的,“我之所以幫他,隻是為了找個由頭招你惹你而已,我對他的興趣,甚至還不如對以前的你來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