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持續了十幾秒，然後鍵盤聲重新響起，比之前更加急促。

程唯繼續作畫，但镉紅色确實太過鮮豔，甚至開始讓他自己也不舒服。他試圖用藍色調和，卻越調越髒。汗水順着他的太陽穴滑下，工作室的空氣突然變得粘稠起來。

“該死！”程唯把刮刀摔在桌上，金屬碰撞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

鄧寄的動作頓了一下，但沒說話，繼續低頭工作。

程唯抓起毛巾擦了擦手，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夜風裹挾着茉莉花香湧入，稍稍緩解了室内的緊張氣氛。校園裡隻有零星幾盞路燈還亮着，遠處藝術學院大樓完全沉浸在黑暗中，隻有頂層的一扇窗戶透出微光——那是宋教授的辦公室。

程唯想起昨天與導師的談話。宋教授端着骨瓷茶杯，語氣輕柔卻充滿失望：“和工程師玩科技藝術？程唯，你本可以成為純粹的畫家。”茶杯輕輕放在茶托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别讓畢業展成為你的滑鐵盧。”

“我們需要完成情感映射算法。”鄧寄的聲音把程唯拉回現實，“你的色彩樣本不夠系統。”

程唯轉過身：“系統？藝術不是實驗室小白鼠，鄧寄。你不能把它解剖成數據點！”

“那你想要什麼？”鄧寄突然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随機潑灑顔料然後祈禱奇迹發生？”

“我想要它真實！”程唯大步走回工作台，手指戳在畫布上，“真實的情感就是這樣，混亂、沖動、不完美！”

鄧寄的眼睛在沒戴眼鏡時顯得異常明亮，淺褐色的虹膜在燈光下近乎透明。他直視程唯：“真實不等于随意。宇宙有它的規律，連混亂都有數學模型。”

“去你的數學模型！”程唯抓起調色闆，各種顔色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渾濁的紫色，“這就是你要的系統！死氣沉沉的垃圾！”

調色闆砸在工作台上，幾滴顔料濺到電路闆上。鄧寄倒吸一口冷氣，迅速用酒精棉擦拭。

“夠了。”他的聲音低得危險，“明天就是報名截止日，我們連原型都沒完成。”

程唯突然感到一陣疲憊。他滑坐在地闆上，背靠着牆：“那就放棄吧。反正宋教授覺得我在浪費時間，你導師也不贊成不務正業。”

鄧寄的動作停了下來：“林教授找你了？”

“今天下午。“程唯扯了扯黏在脖子上的T恤領口，“他說‘那個藝術生會拖累你的研究進度’。”他模仿林教授嚴肅的語氣，“真正的科學家不需要花哨的包裝。”

鄧寄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出人意料地也坐到了地闆上，與程唯隔着一臂的距離。他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異常疲憊。

“我有個提議。”鄧寄說，“你負責情感表達，我負責技術實現。但我們必須找到共同語言。”

程唯挑眉：“比如？”

鄧寄從背包裡拿出一袋薯片，拆開放在兩人之間：“先補充能量。然後……”他猶豫了一下，“也許我們可以嘗試分層設計。底層結構精确，表層自由表達。”

程唯伸手拿了一片薯片，驚訝于鄧寄居然會吃這種垃圾食品：“像人的大腦？理性底層，感性表層？”